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张锐轩裹紧了披风,望着前方官道旁孤零零立着的驿站,眉宇间掠过一丝疲惫,连续赶路加上方才一场恶战,饶是体力充沛,也难免有些倦怠。
“世子爷,前面就是三井驿了,今晚就在这儿歇脚吧。”赵勇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方才指挥轮射时喊得太猛。
驿站的木门看着有些朽坏,门楣上“三井驿”三个字被风雪侵蚀得斑驳,只勉强能辨认出轮廓。
金岩上前用力叩门,半晌才听得里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谁啊?这时候来投宿?”
“寿宁侯府世子延长油田总办回京述职,准备几间上房,用最好的草料给我们喂马!”金岩沉声道。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条缝,一个留着山羊胡的驿卒探出头,眯着眼打量着外面的一行人。
金岩递上去延长县衙门开具的文书和延长油田总办的印信文书。
驿卒勘合完了文书之后,才不情不愿地把门拉开:“进来吧,院里还有两间空房,不过被褥潮得很,凑合一晚得了。”
进了驿站院子,一股淡淡的霉味混着烟火气扑面而来。
院子不大,东边两间厢房看着还算完好,西边堆着些草料,墙角结着厚厚的冰棱。驿卒引着他们到厢房门口,搓着手道:“就这两间了,要热水得自己烧,厨房在那边。”
张锐轩点点头,赵勇立刻掏出几枚碎银子递过去,驿卒眼睛一亮,接过钱揣进怀里,态度顿时热络了些:“客官要是饿了,我这儿还有些干粮,就是硬了点,就着热水也能咽。”
“不用了,我们自己有干粮。”张锐轩淡淡道。
金岩低声道:“世子爷,这驿站看着有些不对劲,要不要仔细查查?”
“不必。”张锐轩扫了眼四周,“左右不过是些趋利避害的寻常人,翻不出什么浪。让弟兄们轮流守着那两个活口,其余人抓紧时间歇息,明早卯时出发。”
其实驿卒心里早就骇然了,崔忠和王海是延长两大家族的管家,此时像是死狗一样被这伙人绑起来了。
驿丞低声问道:“看清楚了吗?真的是崔王两家的管家?”
驿卒信誓旦旦的说道:“真的,千真万确,就是他们两个。”
驿丞喃喃自语说道:“延长要变天了,要变天了,快,你连夜出发,骑我的自行车去,去通知延长县老爷前来处理。”
驿丞可太知道里面的深浅了,今天要是敢隐瞒不报,那么许知县会在他下任之前将弄死自己。
天刚蒙蒙亮,雪停了,天地间一片刺目的白。张锐轩一行人已经整装待发,马嚼子上挂着霜,呼出的气凝成白雾。
被捆在马后的崔忠和王海缩着脖子,脸色青紫,昨晚被扔在厢房角落冻了半宿,此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少爷,都准备好了。”赵勇检查完行囊,将一把擦拭干净的手铳别回腰间,昨夜的血腥气似乎还沾在衣料上,混着雪水的寒气,透着股凛冽。
张锐轩上了马车,披风下摆扫过马腹的霜花,“出发。”
队伍刚出三井驿,脚下的路就泥泞起来——雪化了一半,冻土翻出黑黄的泥,马蹄踩上去咯吱作响。崔、王两家的管家被拖拽着,在泥地里留下两道歪歪扭扭的痕迹。
往北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赵勇忽然勒住马,指着后方:“世子爷,您看!”
只见官道尽头扬起一阵烟尘,十几匹快马正疾驰而来,为首那人穿着青色官袍,戴着暖帽,看打扮正是延长知县许文林。
“张世子留步!”许文林远远就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身下的马跑得口吐白沫,却浑然不觉,直到离着两丈远才猛地勒住缰绳,险些从马背上滑下来。
许文林身后的衙役们也纷纷停住,一个个气喘吁吁,显然是急赶了一夜。
张锐轩勒马驻足,看着许文林踉跄着下马,快步上前作揖,脸上堆着又惊又怕的笑:“世子爷一路辛苦!下官接到三井驿驿丞的通报,连夜赶来,总算没误了大事……”
许文林的目光飞快扫过被捆着的崔忠和王海,两人此刻也看见了许文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要喊,却被嘴里的布团堵得只能发出呜呜声。
许文林的眼皮跳了跳,赶紧低下头去,对着张锐轩又是一揖:“这两个刁奴冲撞世子,按律当斩!世子爷放心,下官定当从严处置,绝不姑息!”
张锐轩看着许文林额角渗出的汗——明明天气尚寒,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谄媚。
“许知县倒是来得快。”张锐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穿透力,“不过这两个人胆大包天,劫杀皇差,本官急于赶路,就带他们去延安府了。”
许文林的身子僵了一下,什么去延安府,这个张锐轩摆明是不相信自己。真要是到了延安府就难搞了,要是知府借机生事,乌纱帽就难保了,不行,必须把办案权留在延长县。
许文林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却愈发堆得紧了,弓着身子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世子爷息怒!区区几个刁奴,哪里配劳动知府大人分心?延长县的案子,下官自问还能处置得妥当。”
许文林偷瞥了眼崔忠和王海,见两人还在呜呜挣扎,忙又补充道:“这崔、王两家在延长虽有些根基,但敢劫杀皇差,已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下官回去便抄了他们的家,人证物证一并封存,亲自送往府衙呈禀,断不敢有半分徇私——世子爷只需安心赶路,此事交给下官,保管办得滴水不漏!”
说罢,许文林从袖中摸出一个锦盒,双手捧着递上前,指尖微微发颤:“这点心意,是下官给世子爷路上添些炭火的,不成敬意……”
张锐轩的目光落在锦盒上,又缓缓抬眼看向许文林,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些吧!许知县也一起来延安府,就说是在许知县的协助下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只是我们油田穷呀!饭都吃不起了,明年想要开荒一点土地,自己种一点粮食,不知道许知县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