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问道:“那个军士冻毙了是怎么一回事,朕不是记得张锐轩做了军衣改革,解决了军衣的事吗?”
刘锦闻言,身子猛地一颤,随即伏得更低,声音里的哭腔又浓了几分:“陛下圣明!头两年是好的,军衣降低圆领制衣厂做也是足工足料的。”
“只是今年,不知道为什么,换了一家制衣厂,一家新成立的制衣厂。”
刘锦知道是国丈夏儒搞出来,那家制衣厂就是江南棉商伍有德开的京师分店,荣光制衣厂。
夏儒是打过招呼的,这个伍有德是夏儒在罩着。
朱厚照大怒:“去查,不管涉及到谁,都给朕一查到底。”
刘瑾心头一紧,忙膝行两步,额头贴着金砖回话,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哭腔:“陛下圣明!奴婢这就差人去查!
只是……那家荣光制衣厂刚立不久,背后连着江南的棉商路子,听说办厂时还得了京里贵人的‘照看’,
底下人查起来怕是要多费些周折,万一惊了贵人,反倒落个‘冲撞亲眷’的罪名,回头再让陛下为难……”
刘锦故意顿了顿,偷眼瞥了眼朱厚照的神色,见朱厚照眉头拧得更紧,又赶紧补了句:“不过陛下放心!奴婢就是拼着挨骂,也定会把制衣厂的料子、工期、分发的环节查得明明白白,绝不让一个兵士白受冻!
只是眼下最急的,还是先补发衣服吧!边疆的士兵们等不急了。”
朱厚照沉着脸踱了两步:“就按你说的办!冬衣先调过去,查案的事不许拖沓!若是让朕查到有人借着制衣厂谋私,不管是谁的面子,朕都不买!”
刘锦连忙叩首应下,额头的血印在金砖上蹭出淡淡的红痕:“奴婢遵旨!这就去传陛下的旨意!”
起身时,刘锦悄悄松了口气——同时眉头皱的更厉害了,这哪里是查案,分明是要了老命了。
旁边的马永成见状,连忙凑上前帮腔:“陛下体恤兵士,真是万民之福!那些文官只知道挑错,哪会管边关的急难?还是陛下心细,先想着补冬衣的缺口。”
朱厚照没接话,只是望着殿外飘落的冷雨,脸色依旧难看——朱厚照早就反应过来“贵人”是夏儒,可是夏儒不能倒。否则外面还没有杀进来,自己内部出乱了。
只是眼下既要稳住边关,又要应付文官的弹劾,只能先让刘锦去查,再做打算。
乾清宫残阳照射在斗拱之上,泛起金光,朱厚照怒气冲冲的踏进坤宁宫。殿内暖气开得正旺,皇后夏氏正陪着宫女绣着岁寒三友图,见朱厚照脸色铁青闯进来,忙起身迎上:“陛下怎么来了?这脸色……”
话没说完,朱厚照挥手扫落夏氏手中的绣绷,彩线与绣针散落一地。“来人将皇长子载垣抱到仁寿宫去,由母后扶养。”
彩线如断珠般滚了满地,银质绣绷撞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殿内宫女们齐齐跪倒,大气不敢出。
夏氏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脸色煞白,指尖还残留着丝线的温度,却只能僵在原地,声音发颤:“陛下……臣妾做错了什么?载垣才满周岁,离不得母妃……”
“做错什么?”朱厚照的声音像淬了冰,目光扫过夏氏身上精致的云锦宫装,又落向窗外连绵的冷雨,“做错什么你自己清楚?”朱厚照说完不在理会夏氏,转身离开坤宁宫。
北镇抚司诏狱
李梦阳看着被打了三十大板的王阳明,内心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连累王老弟了。”
晚了几年,王阳明还是被朱厚照打了廷杖,关入锦衣卫诏狱。
“和李兄没有关系。”王阳明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身子。
王阳明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浸透了囚衣上的血渍,却依旧勉力挤出一丝笑:“此乃为人臣子的本分,若因弹劾贪腐而惧刑,倒愧对寒窗十年了。”
王阳明望着诏狱顶那方狭小的天窗,雨丝正顺着缝隙飘进,在冰冷的地面积成细小的水洼,“李兄且宽心,陛下虽一时被蒙蔽,却非昏聩之君,那荣光制衣厂的猫腻,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
“但愿如此吧!”李梦阳也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内阁值房内
李东阳揉了揉额头,今天的大朝会搞得内阁颜面尽失。大明的传统,初一十五的大朝会不议事,就是每天的小朝会也是六部十三司的首脑奏事。
只有乾清宫的小小朝会才议事,这就是乾清宫诏对。
李梦阳和王阳明这两个在大朝会当刺头,还不能不就他们,否则内阁就要被御史清流喷不敢直言面君。
英国公府
“什么,陛下将皇长子从皇后身边带走了。”张懋也是大吃一惊,难道是……
张懋也是军衣配发的深度参与者,荣光制衣厂的质量张懋也是心知肚明。
张懋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眉头拧成了死结。
张懋快步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被冷雨打落的残叶,心里翻江倒海——皇长子被移宫,这绝非陛下一时意气,定是荣光制衣厂的事触了逆鳞,可国丈夏儒背后连着半朝勋贵,真要动起来,朝堂怕是要天翻地覆。
“来人!”张懋转身,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立刻备车,去庆阳伯府!”
守在门外的管家闻声连忙应下,刚要转身,又被张懋叫住。“等等。”张懋沉声道,“把我书房里那册军衣核验的账册带上,再备件蓑衣,莫要惊动旁人。”
张懋非常清楚,庆阳伯夏儒是夏氏的父亲,也是荣光制衣厂暗中的推手之一,今日这一趟,既是探底,也是最后的规劝,若是夏家执意不回头,这大明的天,怕是真要漏个窟窿了。
管家不敢多问,连忙躬身退下。
不多时,府外传来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轻响,张懋披上蓑衣,快步走出府门,钻进了早已等候的马车。
车帘落下的瞬间,张懋望着窗外模糊的街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把英国公府从这场风波中摘出去。
张懋同时也在想,张家是不是停了这个喝兵血的事,如今养廉银发下来,也不是不够吃。
尤其是张锐轩推广了的化肥之后,英国公的田租也是水涨船高,收入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