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深处那点红光刚灭,齐砚舟就动了。他一把抓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了几下,把信号屏蔽器打开。小雨站在门口,喘着气说:“断电闸已经拉了,外面黑了。”
“好。”齐砚舟点头,“现在没人能拍到里面的情况。”
岑晚秋蹲在角落的手术台边,手伸进最下面的抽屉,摸到一个硬物。她拿出来一看,是枚银色的戒指模具,表面刻着一道“Z”字形痕迹。她盯着看了两秒,没说话,把模具塞进白大褂口袋。
“别留证据。”她说。
齐砚舟走过来,看了一眼她的手,“处理干净了吗?”
“照片删了,Ip反向干扰也做了。”她抬头,“他们想让你分心。”
“没用。”他转身走向患儿,“准备插管。”
孩子躺在手术台上,嘴唇发紫,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监护仪滴滴响着,血压已经掉到60\/40。林夏不在,小雨一个人撑着呼吸囊,手已经开始抖。
“我来。”齐砚舟接过面罩,压紧,捏动球囊。每一次按压都让孩子的胸廓微微抬起。他闭上眼。
三秒预演启动。
画面飞快闪过:刀口切开皮肤,脂肪层下肌肉紧绷。再往下,腹膜破裂处有暗血渗出。镜头深入腹腔——肠系膜上动脉不是正常的直线走行,而是突然向下弯折,形成一个“U”型回环,像被无形的手扭了一圈。任何常规夹闭或缝合都会直接撕裂主干,造成大出血。
他睁眼。
“小雨,准备血管夹、显微缝线、肝素盐水。”
“可是……我们没有显微镜。”
“不用。”他说,“我看得清。”
岑晚秋递来新的无菌巾,“需要什么我递。”
“肾上腺素准备一支,不要拆封。”他一边洗手一边说,“等我喊你再拿。”
小雨把器械盘端过来。齐砚舟戴上手套,拿起手术刀。刀尖落下,皮肤应声裂开。血立刻涌出来,混着组织液流进弯盘。他用止血钳夹住皮下一根小血管,动作稳得不像个右肩还在流血的人。
“血压还在降!”小雨盯着监护仪,“55\/38!”
“加输液速度。”齐砚舟继续下切,“找到破口了,在十二指肠后方。”
他拨开肠管,露出深部组织。那里有一团血肿,轻轻一碰就有新鲜血渗出。他用吸引器吸净积血,视野清晰的一瞬,看到了那根扭曲的动脉。它像一条被压扁又拉长的蛇,贴着胰腺背面蜿蜒而行。
“小雨,肝素盐水冲洗。”
液体冲过血管表面,血流稍缓。他换上更细的持针器,穿入8-0缝线,针尖刺入血管壁。第一针落点必须精准避开回环顶点,否则张力会瞬间撕裂整段。
他的左手稳定如铁,右手推针穿过组织。打结,剪线。
“血压回升一点!”小雨声音带了点希望,“60\/42!”
齐砚舟没回应。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真正危险的是下一步——要把断裂的两端重新吻合,而这段“U”型血管几乎没有冗余长度,错位半毫米就会闭塞。
他再次闭眼。
预演重启。
画面中,他完成吻合,血流恢复,但十秒后,患儿心率骤降,监护仪报警。他回放细节,发现是麻醉深度不够,患儿应激反应引发迷走兴奋。可丙泊酚明明已经注入……
他猛地睁眼,看向药车。
“那瓶‘丙泊酚’给我。”
岑晚秋立刻取来,递给他。他拔掉针帽,抽出一点液体,对着灯光看。质地偏稠,颜色略黄。不对。
“换掉。”他说,“用备用镇静剂。”
小雨愣了一下,“这瓶是刚从药房拿的……”
“被人动过。”他把瓶子放在一边,“现在开始所有药品由岑晚秋经手。”
岑晚秋点头,迅速翻找后备箱,拿出另一支药剂。齐砚舟接过去,亲自推注。
药效上来后,患儿心率平稳。他继续操作。第二针、第三针……每一针都像在刀尖上走路。他的额角冒汗,顺着眉骨滑下来,滴在口罩边缘。
突然,监护仪警报响起。
“心率140!血压飙升!”小雨喊。
齐砚舟低头看患儿瞳孔,对光反射正常,四肢无抽搐。这不是癫痫,也不是疼痛刺激。
他看向刚才那支被替换的“丙泊酚”。
“那是肾上腺素。”他说,“有人把它装进了丙泊酚的瓶子。”
岑晚秋脸色变了,“剂量多少?”
“标准浓度,一支足矣致命。”
“现在怎么办?药已经在体内?”
“不。”齐砚舟盯着监护仪,“还没完全推完,大部分还在静脉壶里。”
他迅速拔掉输液管,更换三通阀。然后取出血压计袖带,剪开连接头,套在输液管末端,用手捏压袖带来控制流速。
“我要把剩下的药,分三次,每次微量推进。”
小雨睁大眼,“你要用人工方式控释?”
“对。”他说,“让它变成可控的升压支持,而不是一次性冲击。”
他开始操作。每一次挤压都极其轻微,看着监护仪调整节奏。心率慢慢回落,血压维持在安全区间。
“血管准备好了。”他松开手,“继续吻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还没亮,窗外只有远处鸡鸣和风刮树叶的声音。屋里只剩监护仪的滴答和器械轻碰的金属声。
齐砚舟缝到最后一步。针线穿过最后一片组织,打结,剪线。他用肝素盐水冲洗一遍,观察血流。动脉搏动恢复,远端组织颜色逐渐转红。
“通了。”他说。
小雨差点哭出来,“生命体征稳住了!血压90\/60,心率110,氧饱和度98%!”
齐砚舟摘下手套,右肩的纱布全湿了。他靠在墙上,闭眼喘气。手指还在抖,那是长时间精细操作后的肌肉疲劳。
岑晚秋走过来,打开新一包纱布,替他重新包扎。她的手很稳,动作轻。
“他们不只是想杀孩子。”她说。
“是。”他睁开眼,“是想让我犯错。用婚戒模具羞辱你,用药陷害我,逼我在极限状态下崩溃。”
“但他们不知道。”她低声说,“你能在脑子里先走一遍。”
他扯了下嘴角,“所以他们输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村医推着转运床进来,“救护车要到了,大概十分钟。”
“先送观察室。”齐砚舟站直,“我守着。”
两人把患儿移到隔壁房间。监护仪屏幕上的绿色曲线平稳跳动。齐砚舟坐在床边椅子上,一只手搭在床栏,眼睛盯着数值。
岑晚秋拿来一件干净的白大褂,披在他肩上。
“你还记得七年前吗?”她忽然问。
“哪天?”
“你第一次救我的那天。也是凌晨,也是这种绿光。”
他看了她一眼,“记得。你那时候不肯睁眼,说疼。”
“你现在也疼吧?”
“习惯了。”
她没再说话,坐到另一侧椅子上,手放在床单边缘,离他的手不远。
天边开始泛白。远处公路上传来隐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
齐砚舟没动。
他的左手还贴着床栏,指尖能感觉到微弱的震动——那是机器运行时传来的细微颤动。
门外传来小雨的脚步声,“齐主任!救护车到了!”
他缓缓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监护仪。数字依旧平稳。
岑晚秋跟着站起来。
两人走出房间,站在走廊尽头。晨光照在地面,映出他们并排的影子。
救护人员抬着担架进来。
齐砚舟停下,对村医说:“转运时保持左侧卧位,每十五分钟记录一次血压。”
“明白。”
担架床轮子碾过门槛,发出轻微响动。
齐砚舟伸手扶了下患儿肩膀,确认固定稳妥。
就在这一刻,他眼角扫到床单褶皱里有一点反光。
他掀开一角。
一枚微型信号发射器,粘在床垫夹层内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