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入九仙联连绵的殿宇飞檐之后，训练场上的汗味和木剑交击的脆响仿佛还黏在皮肤上。
苏砚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309宿舍时，感觉两条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每一次微小的动作，从肩膀到指尖都牵扯着撕裂般的酸痛。
“嘶…叶教官这是要把咱们当铁打啊…”钱多多瘫在自己的床上，龇牙咧嘴地揉着红肿的手腕，他那个宝贝多功能工具腰带被随意丢在地上，“石磊兄弟，你还行吗？”
石磊正盘膝坐在床上，闭目调息，呼吸绵长。听到问话，他睁开眼，声音依旧瓮声瓮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还好。叶教官要求严格，是好事。”
石磊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肌肉线条绷紧，显然也在强忍不适，但眼神里的坚定没有半分动摇。
苏砚把自己摔进床铺，连吐槽的力气都省了，只从喉咙里挤出半声哀叹。他尝试运转那可怜的、被IAc拖累得如同老牛拉破车的基础导引术，试图缓解肌肉的抗议。
效果微乎其微，灵力流转到酸痛的肩臂处，如同泥牛入海，还被那顽固的惰性灵枢拖慢了速度，聊胜于无。
“嘿嘿，就知道你们需要这个！”钱多多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一个鲤鱼打挺（虽然动作变形，扯得他直咧嘴）坐起来，神秘兮兮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沾着油污的工具箱。
打开盖子，里面赫然躺着几个用废旧灵能线路板、缓冲凝胶和粗糙金属箍拼凑成的玩意，形状勉强能看出是握把。
“噔噔噔噔！钱氏专利——‘省力灵能握把’初代机！”钱多多拿起一个，献宝似的晃了晃，“看见没？内置微型缓冲阵列，能吸收一部分反震力！
金属箍贴合虎口，优化发力点！
最关键的是，这层凝胶，独家配方，能微弱引导灵力覆盖手掌，减少摩擦损耗！原理嘛，就是杠杆结合流体力学…”
苏砚斜眼瞅着那堆破铜烂铁：“钱老板，你这玩意儿确定是‘省力’不是‘费力’？
别一使劲它先散架了，或者把灵力导到脚底板去。”
“苏哥！你这就不懂了吧！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钱多多一脸受伤，“成本价，友情推广，只要2学分！包你明天挥剑轻松一倍！”
“2学分？你怎么不去抢？”苏砚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全身家当就47分，还得留着吃饭。1分，外加赊账，成交不？”
钱多多肉痛地纠结着：“1分…再加一顿基础餐的灵谷粥！”
“成交。”苏砚懒得再争。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轻轻敲响了，声音细若蚊蚋。
“请…请进。”石磊应道。
门被推开一条缝，叶小雨低着头，几乎要把脸埋进怀里抱着的一个小陶罐里。她像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扫了一眼屋内，目光在苏砚和钱多多缠着布条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垂下。
“那个…我…我熬了点‘舒络草膏’…”她的声音细得几乎听不清，脸颊红得要滴血，“对…对缓解肌肉酸痛…有…有点用…”
叶小雨往前挪了一小步，把陶罐小心翼翼地放在门边的空桌上，仿佛那桌子烫手。“不…不用学分…”说完，她像被火烧了尾巴，转身就要逃。
“小雨妹子！大恩不言谢！”钱多多反应贼快，立刻喊道，“回头请你吃…呃…灵植馒头！”
叶小雨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昏暗的光线里。
“看看！什么叫雪中送炭！”钱多多感慨，挣扎着下床去拿陶罐。
苏砚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意。他挣扎着坐起身，走到桌边。陶罐触手温润，揭开盖子，一股清凉带着淡淡草木苦香的药味弥漫开来。
膏体是莹润的碧绿色。苏砚用手指蘸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酸痛最烈的右肩关节处。
一股清凉感瞬间渗透皮肤，紧接着是温热的舒缓感蔓延开来，火辣辣的酸痛感竟真的减轻了一两分。
“好东西啊！”钱多多也挖了一大坨往自己手腕上糊，舒服得直哼哼。
苏砚没说话，默默将药膏分给石磊一些。
石磊郑重地道了谢，仔细涂抹在手臂上。
药膏的清凉暂时压下了身体的抗议，但苏砚心里的憋闷感却挥之不去。
叶红绡冰冷的训斥、赵讲师不满的目光、孙浩劈砍时传来的巨力、还有周围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都在提醒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在绝对的力量基础和修炼天赋面前，他那点试图用“科学”取巧的心思，脆弱得不堪一击。
IAc像一道沉重的枷锁，死死拖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夜渐深，钱多多在药膏的安抚下很快响起了鼾声。
石磊涂抹完药膏后，又悄无声息地起身，拿起靠在墙角的木剑，轻手轻脚地开门走了出去。
苏砚知道，这家伙肯定又去训练场加练了。那份近乎固执的坚持，让他既佩服又有点不是滋味。
窗外月色清冷，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
手臂的酸痛在药膏和休息下缓解了大半，但那种灵力运转时的迟滞感，如同卡在精密齿轮里的沙砾，依旧清晰无比。
“效率…传导…迟滞…”苏砚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指节因为白天的格挡还有些红肿。“杠杆…重心…省力…在纯粹的力量对抗和需要瞬间爆发的灵力协调面前，确实像个笑话。”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但放弃思考不是他的风格。
“IAc…‘惰性’…”苏砚闭上眼，摒弃杂念，再次尝试运转基础导引术。意识沉入体内，努力去感知那如同沉重水银般缓慢流淌的微弱灵力流。与白天暴躁地试图驱动它不同，这一次，他尝试着“观察”。
苏砚不再强求灵力流转的速度，而是将全部心神集中在灵力流过酸痛的右臂经络时的细微感觉上。
果然，那迟滞感无处不在，仿佛灵力本身带着极大的粘性。
然而，就在这份粘稠的流动中，苏砚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异常——
当外界稀薄的灵能粒子被他艰难吸入，试图汇入自身那缓慢流淌的灵力溪流时，IAc深处似乎传来一种微弱的“吸附感”。
那些被吸入的、原本可能带着环境杂质的灵能粒子，在触及IAc的瞬间，其驳杂的气息仿佛被过滤掉了一层，变得相对“温顺”了一些。
然后才缓慢地、但异常稳定地被那粘稠的灵力流同化、吞噬。
不是效率的提升！是…稳定！是兼容性！是对“杂质”的过滤！
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星火花。
虽然灵力总量和流转速度依旧慢得令人发指，但那份被过滤后的、异常“纯净”的融入感，以及同化过程的“稳定”特性，让苏砚心头猛地一跳。
“稳态…吞噬？粒子惰性，未必是阻碍，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稳定。”
难道…这就是IAc隐藏的特性？
在无法高效吸收和爆发的情况下，它选择了“稳”和“纯”？
苏砚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他尝试着更加专注地去“引导”这份被过滤后的灵力，不是强行推动它加速，而是尝试着让它更均匀地覆盖在酸痛的经络和肌肉上。
效果极其微弱。
那点可怜的灵力，如同杯水车薪，对缓解深层的肌肉疲劳作用不大。
但奇妙的是，当这份被IAc“处理”过的灵力覆盖上去时，原本因过度使用和灵力冲击造成的细微经络灼痛感，竟然真的减轻了一丝丝！
仿佛一层极其稀薄、却异常稳定的“膜”，在抚平着狂暴力量留下的伤痕。
“不是治疗…是…保护？隔绝后续伤害？”
苏砚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他再次看向自己依旧酸痛的手臂，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那酸痛之下，似乎多了一层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韧性”。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轻轻推开，石磊带着一身夜露的微凉气息回来了。他呼吸微促，额角挂着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加练。
石磊看到苏砚还醒着坐在床边，愣了一下。
“苏砚，还没休息？”
苏砚回过神，压下心头的激动，随口应道：“研究点…省力的歪门邪道。”他顿了顿，看着石磊精疲力尽却神采奕奕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感觉怎么样？加练有效果吗？”
石磊握了握拳，感受着肌肉的酸胀与力量感，认真地点点头：“有。叶教官说的对，基础，要千锤百炼。”他的语气里没有炫耀，只有一种找到了方向的踏实。
苏砚看着石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一条路是石磊的千锤百炼，以力破巧；另一条路…或许是他刚刚窥见一丝门径的“稳”和“韧”？
苏砚再次尝试调动那粘稠的灵力覆盖手臂，那份微弱的“韧性”感似乎又清晰了一点点。
“是啊…基础…”苏砚低声重复了一句，眼中却不再是白天的挫败，而是燃起了一种新的、带着探索意味的光芒。或许，他的“基础”，注定和别人不一样。
深夜的宿舍重归寂静，只有钱多多的鼾声和窗外偶尔的虫鸣。
苏砚躺在床上，身体的疲惫依旧，但大脑却异常活跃。惰性灵枢的秘密，似乎在他撞得头破血流之后，终于吝啬地向他掀开了微小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