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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衍轻叹一声,眉宇间带着一丝学者特有的忧思:

“不瞒邑尹,老朽所惑,正是这‘时间’之度。”

“我辈观天授时,依日月星辰之行,定春秋二分,以指导农祀,然……”

“邑尹之前所言‘四季’、‘节气’,已令老朽茅塞顿开,恍如窥见天地运行之精妙经纬。”

“既论及经纬,则需有稳固之框架。”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现今定‘岁’,多依谷物一熟之周期,谓之‘岁’,或依君王祭祀之序,称为‘祀’。”

“然,谷物丰歉有时,祭祀周期亦难免随人事而微调。”

“以此定‘岁’,其长度飘忽,难以精确累计。”

“定‘月’,则仰观月之盈亏,一朔一望为一月。”

“然,十二个朔望月与日行一周天之数,总有十余日之差。”

“待到历法与物候偏差显着,方临时增设一‘十三月’以作弥补。”

“此法虽应急,却失之规整,常令农时、祀典之筹备陷入被动。”

“至于定‘日’,固以干支循环,60日一轮,连绵不绝,此乃先贤之大智慧。”

“然一日之内,仅以‘旦’、‘中日’、‘昏’、‘夕’等自然景象粗略划分。”

“用于祭祀卜筮或可,若用于百官理事、军旅调遣、市井交割,则未免过于笼统,诸多不便由此而生。”

柏衍说完,目光恳切地望向李枕:“邑尹既能洞察四季流转、节气更迭之微,于这时序框架之根本,想必亦有超乎时代之卓见。”

“老朽恳请邑尹解惑,这‘岁’、‘月’、‘日’,可否如‘节气’一般,寻得一条更恒定,更精确之规,使其运行有常,度量有准?”

李枕听罢,顿时恍然。

原来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啊。

心中对柏衍的学术敏锐更是深感佩服

这个时代的年月日,的确过于原始和模糊。

仅靠巫祝、贵族阶层口传心授的观测经验传承,核心目的是指导春耕、秋收。

从西周开始,历法才逐步脱离 “原始观象”,至秦汉完全定型。

这个时代的纪时单位仅覆盖“年、月、日”三个大尺度单位。

无后世“时、刻、分、秒”等精细单位。

且没有闰月调节,有时候一年还得划个十三月出来。

时间划分极为粗糙,无法满足复杂社会活动的需求。

李枕故作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大贞所虑,实乃奠定万世之基业。”

“枕确有些许构想,或可弥补当前历法之不足,其核心,在于‘定规’与‘细分’。”

见李枕真的有想法,柏衍不禁眼睛一亮:“定规与细分?”

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没有多少可活的年头了。

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能让他所在意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有生之年,能够在专业领域更进一步,再做出点成就,无疑是他如今最大的追求。

李枕点了点头:“首先,在于定‘岁’。”

“不应再依赖谷物收成或单一祭祀周期,当以‘太阳行天一周’为恒定之基准。”

“即观测日影长短变化之周期,确定其长度。”

“譬如,定为三百六十五日又四分之一日。”

“此数虽微,然积年累月,偏差便显,故需在特定年份予以补足。”

“如此,‘岁’之长度方可固定,不再飘移。”

李枕话中的特定年份,指的自然是闰年。

柏衍眼中精光暴涨:“日影周期......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固定年长!”

他喃喃着,这直接撼动了当前以物候和祭祀定年的传统,指向了更客观的天文基准。

“其次,在于定‘月’与‘年’之调和。”李枕继续道。

“既然十二月朔望月与一太阳年有差,便不应临时抱佛脚,待偏差显着再置闰。”

“当预先设定规则,譬如,十九年之中,置七个闰月,使月相周期与寒暑周期大致吻合。”

“此谓‘固定置闰法则’,可使历法长期稳定,避免临时决策之混乱。”

“十九年七闰......”柏衍快速心算,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

“妙!如此一来,年月关系便可理顺大半!”

“最后,在于‘日’之细分。”李枕看向柏衍。

“一日之长短固定,然其内部划分,确可如大贞所愿,更加精细。”

“可引入‘十二时辰’之法,将一日均分为十二时段,以子、丑、寅、卯等十二地支命名。”

“每一时辰,再以漏壶滴漏之法,细分为若干‘刻’。”

“如此,‘辰时点卯’、‘午时开市’、‘酉时闭户’,皆可有精确统一之时刻,利于百官行政与万民作息。”

李枕一番话,系统地提出了以太阳年为基础、固定闰周调和年月、以及精细划分日内的全新历法框架。

这已远远超出了“观象”的范畴,进入了“立法”的层面。

柏衍听得心潮澎湃,他仿佛看到了一部结构严谨、推算精准、可以垂范后世的方法在他眼前勾勒出蓝图。

他腾地站起身来,对着深深一揖到底:

“闻此宏论,如拨云见日。”

“邑尹之功,非仅在于提出新说,更在于为这纷乱的时间之流,修筑了坚固的河床与堤坝。”

“定规与细分,四字道尽精髓。”

“老朽......拜谢先生指点迷津!”

李枕正要起身客气两句,哪知柏衍跟入了魔似的,根本不给他机会。

他刚抬起手,一句“大贞言重了,此乃......”的客套话还未出口。

柏衍已是激动得胡须微颤,声音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此事体大,关乎国计民生之根本!”

“老朽需即刻禀明君上,若能将邑尹所言之框架逐步验证、推行,实乃造福万代之功业。”

“告辞!”

话音未落,柏衍竟已是袍袖一甩,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那速度全然不似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仿佛身后有无形的力量在推着他。

李枕那只抬起的手还僵在半空,嘴巴微张。

看着柏衍几乎是脚下生风,头也不回地冲出他那简陋的篱笆院门,连带着守在院外的几名护卫也愣了一下,才慌忙跟上,一行人很快消失在村路拐角。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李枕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还悬着的手,又望了望空荡荡的院门。

最终缓缓放下手臂,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就走了?”

“大老远的跑一趟,好歹留下来吃顿饭啊......”

他原本还想着,至少跟柏衍再探讨一下具体观测日影的方法,或者解释一下“漏刻”的大致原理。

甚至客气地留对方吃个便饭,进一步拉近关系。

李枕摇了摇头,失笑一声。

罢了,由他去吧。

他正打算转身回去继续凿他的石磨,眼角的余光却瞥见。

屋舍的门边,不知何时已悄然立着一个丰腴曼妙的身影。

正是妲己。

她倚着门框,那双仿佛天生含情的美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李枕,眸中流光溢彩。

见李枕回头望来,妲己并未移开目光,反而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淡地,却足颠倒众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