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山。”
裴衍幸勒住缰绳,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云雾缭绕的山林,没有丝毫犹豫,果断下令。
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是!”
身后一众暗卫齐声应道,身形一动,便要如同鬼魅般散入山林。
“等等……”
就在众人即将行动的刹那,裴衍幸却突然抬手制止。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凝固。
只见从山林深处的迷雾中,缓缓走出两道漆黑的身影。
他们的装束,与那日暗杀初初的死士,如出一辙。
其中一名黑衣人在注意到裴衍幸的瞬间,竟毫不遮掩,抬手便向空中射出一支响箭。
尖锐的啸声划破山间的寂静,红色的信号烟雾在灰蒙的天空中格外刺眼。
随后,那名放箭的黑衣人独自走上前来,
隔着一段距离,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死士特有的漠然:
“裴衍幸,单独跟我走。你的这些暗卫,通通留在原地,一步不准动。”
他抬手指了指天空中尚未散尽的信号烟,
“信号已发,如若一炷香之内,我未能带着你独自抵达藏身之处……”
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丝残忍的玩味:
“那么,那位娇贵的小郡主,可就不止是死……那么简单了。”
他甚至向前逼近一步,带着一种亡命之徒的放肆:
“当然,如果你自信能在一炷香之内,从这偌大的栖霞山中找出我们的藏身之地,大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们。”
他话音落下,与身后的同伴一样,静立原地,仿佛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们本就是被培养出来的死士,执行任务,从来都是以自身的死亡为代价。
裴衍幸攥着缰绳的手猛然收紧,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手背上青筋暴起。
然而,他却未有半分犹豫,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决绝。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锁住那名提出交易的黑衣人,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更像是在审视一具即将冰冷的尸体。
随即,他头也未回,只朝着身后轻轻打了一个手势——
那是命令暗卫原地待命、按兵不动的信号。
所有蓄势待发的暗卫如同被无形的线牵住,瞬间定在原地,
虽心有不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敢妄动分毫。
“带路。”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的约。
那名黑衣人也不多言,转身便引着裴衍幸,身影三两下便没入了雾气弥漫、光线昏暗的密林深处。
而另一名黑衣人,则如同幽灵般留守在原地,冰冷的目光牢牢锁定着裴衍幸带来的那队暗卫。
无形的威胁弥漫在空气中——
只要这队暗卫有任何异动,那位小郡主的性命便会立刻终结在这莽莽山林之中。
这一切,都在他们主子的算计之中。
主子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位元安郡主的性命,而是轩王裴衍幸的项上人头!
只要能将裴衍幸单独引入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集合所有力量,便有极大的可能将其绞杀于此。
而经过上回山匪绑架和上次马车暗杀的试探,他们已经确信,
能够真正拿捏住这位冷硬如铁、几乎毫无弱点的轩王殿下,让他心甘情愿踏入死地的,
唯有那个看似不着调的小郡主。
引路的黑衣人丢给裴衍幸一条厚厚的黑色布条。
裴衍幸没有任何反抗,依言用它蒙住了自己的双眼,彻底隔绝了视觉。
在确认他无法视物后,黑衣人才带着他开始在复杂崎岖的山林中穿梭。
他们七绕八绕,时而穿过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狭窄石缝,时而踏上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幽静小径。
最终,在一炷香即将燃尽的最后一刻,抵达了那座隐藏在山坳深处、用来关押严初的破败道观。
残破倾颓的牌匾,稀疏冷清的香火痕迹……
任谁从外表看去,都绝不会想到,这座看似早已被世人遗忘的荒废道观之内,
不仅豢养着十数名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还藏着一位身份尊贵的当朝郡主。
这边厢,严初还在地上像只努力又笨拙的毛毛虫,
吭哧吭哧地蠕动着寻找可能的出路,累得几乎快要灵魂出窍时,
道观那扇破旧的门突然“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一个黑衣人如同鬼魅般冲了进来,
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寒光一闪,利落地砍断了她脚腕上束缚的绳索。
紧接着,完全不顾她的反应,粗暴地扯掉了塞在她嘴里的那团脏布,
随即不由分说地连推带搡,几乎是拎着她,将她粗暴地拽出了这间阴暗的牢笼。
“哎哟!你慢点——轻点啊——!”
严初被推得踉踉跄跄,好几次都重心不稳,
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可那黑衣人根本不管不顾,每次她都还没来得及呼痛,
就又被一股蛮力硬生生地拖拽起来,继续往前推搡。
她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到处都疼得要命。
终于,在连滚带爬、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之后,
严初总算被人从阴暗残破的道观内部,粗暴地“搬运”到了外面的空地上。
她脚步尚未站稳,目光急切地四处一扫,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不远处,裴衍幸被近十个手持利刃的黑衣人团团围在中央!
他的眼睛被黑布蒙着,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只是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此刻的紧绷。
一瞬间,所有强撑的勇气和理智都土崩瓦解,
如同迷路许久、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最依赖的人,那股难以抑制的酸楚和依赖感汹涌而上,
“阿幸——!”
“初初!”
几乎是在听到她声音的同一瞬间,裴衍幸猛地抬手,一把扯下了蒙眼的黑布,
目光如电,精准地射向声音来源之处。
当他看清严初此刻的模样时,心脏疼得几乎窒息——
他那本该明媚灵动、娇憨可爱的小郡主,
此刻却是灰头土脸,发髻散乱,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脸颊旁,
衣衫沾满了尘土,甚至有多处破损,
双手依旧被反绑在身后,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清晰可见多处擦伤和淤青……
然而,就是在这般狼狈不堪的境地下,她望向他的那双眼睛,却依旧亮得惊人,
里面盛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信赖、无法掩饰的欢喜,以及……全然的依靠。
仿佛只要他在,天就塌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