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江市老城区边缘,废弃的兰若寺静静矗立在荒草与断垣之间,比苏临上次来时更显破败。夜枭的啼叫偶尔划过死寂,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木头与香火残烬的气味。
苏临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然立在一株枯死的老槐树阴影下。筑基后期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细致地漫过寺院的每一寸土地。他没有贸然进入,而是先在外围探查。
很快,他便发现了异常。
寺内残留的气息驳杂,除了上次来时的阴煞与混乱,还多了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精纯阴寒之力的波动。这波动与那“白面”同源,却更加凝练,显然属于那位与白面接触过的黑袍人。而且,这股气息并未完全消散,似乎……其主人并未远离,只是以某种秘法隐匿了起来。
“守株待兔?还是……陷阱?”苏临眼神微眯。对方刻意留下痕迹,似有所图。
他并未急于动作,而是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与周围的环境、阴影乃至空间褶皱融为一体。同时,他悄然祭出刚刚炼成的【虚空印】。巴掌大小的方印悬浮在他掌心,散发着微不可察的空间涟漪,不仅进一步掩盖了他的存在,更让他对周遭空间的感知提升了数倍。
时间一点点流逝。
子时将近,月隐星稀,是一夜中阴气最盛的时刻。
突然——
兰若寺那残破的主殿方向,空间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若非苏临有虚空印加持,几乎难以察觉。紧接着,一道模糊的、近乎透明的黑影,如同从墙壁中渗透出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前的空地上。
正是那名黑袍人!他全身都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连双手都戴着黑色的手套,脸上覆盖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纯黑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同古井、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其气息幽深,赫然达到了筑基大圆满,甚至半只脚踏入了金丹之境!
他没有四处张望,仿佛确信无人能发现他,径直走向寺院角落一口早已干涸的古井。
就在他靠近井口,似乎要有所动作的刹那——
“嗤!”
一道凝练的暗金丝线,毫无征兆地自他侧后方的阴影中射出,速度快得超越神识反应!丝线之上,万物终结的寂灭意蕴内敛到极致,直指其后心要害!
苏临出手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动用了他目前掌控的最强偷袭手段——蕴含寂灭本源的指风!
然而,那黑袍人仿佛背后长眼,在暗金丝线即将及体的瞬间,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诡异一扭,同时反手一掌拍出!掌心之中,一股精纯阴寒、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黑色冻气喷涌而出,迎向那暗金丝线!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暗金丝线与黑色冻气碰撞,发出刺耳的侵蚀声!寂灭之力霸道地消融着冻气,但那冻气也极其难缠,蕴含着一种阴柔的侵蚀与迟滞特性,竟硬生生将暗金丝线的速度减缓了刹那!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刹那!
黑袍人已然借力向前飘出数丈,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只是袍袖被暗金丝线的边缘擦过,留下一个焦黑的孔洞,边缘物质如同被抹除。
他猛地转身,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波动,惊疑不定地看向苏临藏身的方向:“寂灭之力?!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显然认出了这力量的层次,远超寻常功法。
苏临见偷袭未能竟全功,也不再隐藏,一步从阴影中踏出,周身气息如同出鞘的利剑,锁定黑袍人:“这句话,该我问你。神狱的走狗,在此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他故意点出“神狱”,既是试探,也是施加心理压力。
黑袍人眼神一凝,周身寒气大盛:“既然知道神狱,还敢插手?找死!”他不再废话,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阴冷、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气息弥漫开来!地面开始凝结出黑色的冰霜,空气中响起无数怨魂低语般的幻音!
“九幽玄冥,冻狱寒潮!”
他猛地双掌推出!磅礴的黑色冻气如同决堤的冥河,化作一道席卷一切的寒潮,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仿佛要被冻结,带着冻结肉身、侵蚀神魂、泯灭生机的恐怖威能,向苏临汹涌而来!这一击的威力,已然超越了筑基范畴,触摸到了金丹的边缘!
面对这声势浩大的范围攻击,苏临眼神沉静。他没有选择硬撼,而是心念一动!
悬浮于身的【虚空印】骤然光华微闪!
下一刻,苏临的身影变得模糊,仿佛与周围的空间产生了奇异的共鸣。那汹涌而来的冻狱寒潮,在靠近他身周三尺之地时,竟如同遇到了无形的空间屏障,自动向两旁分流、绕行!仿佛他所在的那一小片空间,被暂时从主空间“剥离”了出去!
虚空印特性——【空间偏折】!
黑袍人瞳孔骤缩,脸上首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空间法宝?!你……”
他话音未落,苏临已然动了!
借助虚空印对空间的掌控,他的身形如同鬼魅,无视了那肆虐的寒潮,瞬间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出现在黑袍人身前!右拳紧握,四种本源光华——紫雷、赤火、黄土、星辉——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凝聚、压缩,更有一丝时空之力缠绕其上,使得这一拳仿佛打破了速度的常理!
“四象崩天!”
拳出,无声无息,却引动了周遭光线的扭曲!
黑袍人亡魂大冒,仓促间双臂交叉,催动全身阴寒灵力,在身前布下层层叠叠的黑色冰盾!
“咔嚓!咔嚓!咔嚓——!”
拳锋所过,冰盾如同脆弱的琉璃,接连破碎!那融合了多种本源之力、更有时空加速的一拳,势如破竹,最终狠狠印在了黑袍人交叉格挡的双臂之上!
“嘭!!”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
黑袍人如遭雷击,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便凝结成了黑色的冰渣!他双臂传来清晰的骨裂声,面具下的脸色瞬间煞白,气息急剧衰落!
苏临得势不饶人,身形再闪,如影随形,指尖暗金寂灭之气再次凝聚,便要给予致命一击!
“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气急败坏、带着惊怒的声音,如同炸雷般自寺院外传来!同时,一股强横的金丹威压,如同狂风般席卷而至,狠狠压向苏临!
一道炽烈的火光撕裂夜幕,如同流星坠地,轰然砸在苏临与黑袍人之间!火光散去,显露出一个身着赤红道袍、面容威严、眼神如同燃烧火焰的老者——正是南宫家的另一位实权长老,修为已达金丹初期的南宫烈!
他竟然也在此地!而且潜伏至今!
“小辈!竟敢伤我神狱贵客!拿命来!”南宫烈须发皆张,怒视苏临,显然将苏临视作了破坏他们计划的大敌。他根本不给苏临解释的机会,或者说,他本就与神狱勾结,此刻只想杀人灭口!
他抬手便是一掌拍出!一只完全由赤红火焰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掌,带着焚山煮海的恐怖高温,如同火神之怒,朝着苏临当头拍下!金丹修士含怒一击,威力远超之前那黑袍人的冻狱寒潮!
前有金丹拦路,后有黑袍人虎视眈眈(虽已重伤,但未必没有拼命手段),形势瞬间逆转!
苏临眼神冰冷到了极点。他没想到南宫家为了神狱,竟然连金丹长老都出动在此护卫!看来这兰若寺隐藏的秘密,远比想象中更重要!
面对那遮天蔽日的火焰巨掌,苏临没有硬接。他心念急转,虚空印再次发动!
这一次,并非【空间偏折】,而是他初步掌握的另一种能力——【短距瞬移】!
就在火焰巨掌即将拍落的刹那,苏临的身影如同水纹般一阵扭曲,骤然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时,他已在了十丈之外,恰好位于那口干涸的古井旁边!
他之前就注意到,这黑袍人目标明确地走向古井,此地必有蹊跷!
“想逃?做梦!”南宫烈见状,以为苏临要借井遁走,怒吼一声,火焰巨掌方向一变,再次轰向古井方向!
然而,苏临的目标并非井口。他出现在井边的瞬间,并指如剑,蕴含着寂灭之气的暗金锋芒,狠狠斩向井口边缘一块看似普通、却隐隐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青石板!
“你敢!!”黑袍人见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竟不顾重伤,强行催动残余灵力,化作一道黑气扑向苏临,试图阻止!
南宫烈也是脸色一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但,已经晚了!
“嗤——!”
暗金锋芒掠过,那块青石板应声而碎!石板之下,并非泥土,而是一个被巧妙隐藏的、仅有拳头大小的复杂阵法核心!此刻核心被毁,顿时发出一连串符文崩灭的脆响!
“嗡——!”
整个兰若寺的地面,猛地一震!以古井为中心,一道道原本隐匿无形的阵法纹路骤然亮起,随即又如同断了电的灯带般,迅速黯淡、崩解!
一股被强行压抑、封锁的浓郁阴煞之气与空间紊乱波动,如同脱缰的野马,轰然从地底爆发出来,冲霄而起!
这兰若寺地下,竟然隐藏着一座规模不小的隐匿与封锁复合大阵!其作用,并非保护什么,而是为了……掩盖某种东西的气息,并阻止其能量外泄!
而此刻,阵法被苏临一举破坏!
“混蛋!你坏了大事!!”南宫烈目眦欲裂,气得浑身发抖!这阵法是他们与神狱耗费极大心血布置,用于掩盖那“星隙”泄露气息的后续手段,如今竟被苏临一眼看破并摧毁!
黑袍人更是面如死灰,看着那冲天而起的阴煞与空间乱流,眼神绝望。
苏临立于井边,感受着那爆发出的、与星核碎片同源却更加混乱狂暴的星辰波动,心中了然。原来如此!他们将那处“星隙”的部分紊乱能量,引导到了这兰若寺地下,并以阵法掩盖,一方面是为了隐藏星隙的真正位置,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在利用这股能量进行某种实验或准备!
“看来,我猜对了。”苏临看向暴怒的南宫烈和绝望的黑袍人,声音冰冷,“你们掩盖的,不过是另一个诱饵。真正的‘星隙’,或者说你们真正的目的,恐怕另有所在吧?”
他之前就怀疑,那处泄露气息的星隙未必是主菜。如今看来,南宫家和神狱玩了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兰若寺是明面上的掩护,吸引可能的注意力和火力!
南宫烈脸色铁青,杀意沸腾:“小辈,你知道得太多了!今日,你必须死!”
他不再保留,周身金丹初期的修为全面爆发,赤红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双手掐诀,就要施展更强的神通!
那黑袍人也挣扎着站起,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怨毒,显然要与南宫烈联手,不惜一切代价留下苏临!
面对一位金丹初期和一位筑基大圆满(重伤)的联手,苏临压力陡增。但他眼神依旧冷静,虚空印在掌心微微旋转,时空之力与寂灭之气在体内奔腾流转。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呵呵……好热闹啊。”
一个慵懒中带着一丝戏谑的年轻男子声音,突兀地在夜空中响起。
紧接着,不远处的残破钟楼上,空间微微扭曲,一道身着绣有暗金云纹黑袍的俊美身影,悄然浮现。他姿态悠闲地倚靠着断裂的钟柱,深紫色的眼眸饶有兴趣地扫过下方三人,最终落在苏临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正是幽冥府少主——幽夜!
他竟然也在此刻现身!
“幽夜少主!”南宫烈脸色再变,语气中带着一丝忌惮与惊疑。幽冥府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黑袍人更是身体一僵,看向幽夜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与不安。
苏临心中也是微动,但面上不动声色。幽夜此刻出现,是敌是友,尚难预料。
幽夜轻轻抛动着手中那枚龙眼大小的空间珠子,目光扫过被破坏的阵法核心,以及那冲天而起的混乱气息,轻笑一声:“南宫长老,你们这‘遮星掩月阵’布置得不错嘛,可惜,还是被人看破了。看来,你们和神狱的合作,出了点小纰漏啊。”
他这话,看似随意,却直接将南宫家与神狱的勾结点破,更是点出了阵法的名称!
南宫烈脸色难看至极,强压怒火道:“幽夜少主,此乃我南宫家与神狱的私事,与你幽冥府无关吧?莫非你要插手?”
“私事?”幽夜挑眉,深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动用如此规模的隐匿大阵,掩盖与‘归墟’相关的星辰裂隙气息,这还能叫私事?南宫烈,你是觉得我幽冥府是瞎子,还是觉得……这天下修士,都是傻子?”
他话音陡然转厉,一股丝毫不逊于南宫烈的金丹威压,轰然降临!只不过他的威压更加诡异、阴冷,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全场!
“更何况,”幽夜目光转向苏临,语气又变得慵懒起来,“你们要杀的这位,现在可是我幽冥府的客卿。动我的人,问过本少主了吗?”
他这话一出,南宫烈和黑袍人脸色彻底变了!苏临,竟然是幽冥府的客卿?!这怎么可能?!
苏临心中也是微微一惊,没想到幽夜会在此刻直接公开他的身份。这是要将他彻底绑在幽冥府的战车上?还是……另有图谋?
局势,因为幽夜的突然介入,再次变得扑朔迷离,复杂万分!
兰若寺废墟之上,四方势力(苏临、南宫烈与黑袍人、幽夜)相互对峙,杀机与算计在夜色中交织弥漫。
风暴的中心,似乎从星隙,转移到了这小小的寺院之中。而苏临,已然身处漩涡的最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