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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像冰冷的纱幔,缠绕在林间,也缠绕在李逸的心头。他蹲在那名重伤的府兵身旁,动作有些笨拙地将水囊凑到对方干裂的唇边。清水缓缓流入,那士兵喉结剧烈滚动着,贪婪地吞咽,几近涣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

“多……多谢……”他喘着粗气,腹部的伤口因这轻微的动作又渗出血来,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

李逸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这士兵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但眉宇间却已刻满了战火留下的沧桑与痛苦。他的铠甲虽然破损严重,但依稀能看出是制式的明光铠,胸前甚至还有一块模糊的、代表某支折冲府的铜牌。这是大唐的正规军,与长风营那样的起义军截然不同。

“你……是哪个营的?怎么伤成这样?”李逸压低声音问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浓雾。救人是一回事,但绝不能因此将自己置于险地。

士兵艰难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是左骁卫……安善府……的兵……我们……我们奉令……驰援长安……在……在渑池附近……遭遇叛军主力……大队……被打散了……我……我跟着伙长突围……路上……又遇到流寇……”

他的话语破碎,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伙长他们都……都死了……就剩我一个……逃到这山里……腿断了……肚子……也被捅穿了……”他说着,眼泪混着血污从眼角滑落,“我……我不想死……家里……还有老娘……”

左骁卫?安善府?李逸心中一动。这是驻守在东都洛阳附近的精锐府兵!他们竟然也奉命驰援长安,并且被打得如此凄惨?看来长安周边的局势,比想象中还要恶劣十倍不止!叛军势大,朝廷兵马节节败退。

这士兵的遭遇,不过是这场巨大灾难的一个微小缩影。李逸看着他年轻而痛苦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悲凉。自己何尝不是家破人亡,在这乱世中挣扎求存?

“叛军……有多少人?主将是谁?”李逸试图获取更多信息。知己知彼,方能在这乱局中找到一线生机。

“好多……漫山遍野……旗号是……是‘燕’……”士兵的眼神又开始涣散,“带头的是个……黑脸大将……好凶……我们府尉……一个照面就被……被他斩了……”

燕?难道是那个自称“大燕皇帝”的安禄山麾下的叛军?李逸的心沉了下去。如果真是叛军主力的一部,那这片区域恐怕很快就会被彻底扫荡,再无宁日!

必须尽快离开!

他检查了一下士兵的伤势,腹部伤口极深,肠子似乎都隐约可见,加上腿骨折断,失血过多,在这种缺医少药的环境下,生存的希望极其渺茫。李逸不是大夫,他无能为力。

似乎感受到了李逸目光中的意味,士兵眼中求生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灰般的绝望。他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小……小兄弟……你……你快走吧……”他喘息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别……别管我了……带上这个……或许……有点用……”

他用尽最后力气,从腰间扯下一个脏兮兮的、似乎是用某种野兽牙齿制成的简陋项链,塞到李逸手里。牙齿已经被摩挲得光滑,上面刻着几个模糊的字符,不像文字,倒像某种标记。

“这是……我们伙长的……他临死前……给我的……说……要是能碰到……朝廷的人……交给……弘文馆……的……王……”话未说完,他猛地咳嗽起来,喷出的不再是水,而是带着泡沫的鲜血。眼睛死死瞪着灰蒙蒙的天空,最终,失去了所有神采。

他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李逸握着那枚还带着士兵体温的兽牙项链,看着眼前这具刚刚失去生命的年轻躯体,心中五味杂陈。一条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逝在荒山野岭。乱世如磨盘,碾碎了多少这样的普通人?

他沉默地站起身,用铁戟在一旁的松软土地上掘了一个浅坑,将士兵的遗体拖入其中,草草掩埋,算是让他入土为安。没有墓碑,只有一堆新土,或许很快就会被风雨和落叶抚平。

做完这一切,天光已经大亮,浓雾渐渐散去。林间的鸟儿叽叽喳喳,仿佛刚才的生死离别与它们无关。

李逸看着手中的兽牙项链。弘文馆?王?这又是什么线索?伙长临死前郑重交代,要交给弘文馆的某人,这东西必定不简单。难道和军情有关?还是牵扯到朝堂秘辛?

他感到一阵头痛。名册的秘密尚未解开,现在又多了一个莫名的信物和嘱托。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收集谜题的箱子,却找不到打开的钥匙。

当务之急,是生存和摆脱追兵。他将兽牙项链小心收好,与那名册放在一起。然后,他拿起士兵留下的那把卷刃横刀,比自己的铁戟轻便一些,或许更有用。他又在士兵身上找到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硬得像石头的盐巴,这对补充体力至关重要。

不敢再多做停留,李逸辨认了一下方向。东方群山连绵,但叛军可能也在那个方向活动。南方是来的方向,有长风营和“狐影”的追兵。北方未知,西方……西方似乎地势更高,或许视野更好。

他决定向西,攀上更高的山岭,一方面观察周围形势,一方面寻找新的藏身点。

山路愈发崎岖。李逸忍着饥饿和疲惫,艰难跋涉。怀中的名册和兽牙项链沉甸甸的,不仅仅是重量,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他知道,自己背负的,不再仅仅是个人的血海深仇,还可能牵扯到更大的秘密和更多人的命运。

中午时分,他终于攀上一座较高的山脊。躲在一块巨石后面,他极目远眺。群山苍茫,看不到尽头的绿色波浪。在东南方向极远处,似乎能看到一些细微的烟柱,不知是村庄的炊烟,还是战火后的余烬。正南方,是他逃出的那片丘陵和平原,此刻望去,一片宁静,但宁静之下,暗藏着多少杀机?

就在他仔细观察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对面另一座较低的山头上,似乎有金属的反光一闪而过!

不是自然的光泽,是兵器或者铠甲的反光!

有人!而且很可能是装备精良的军队!

李逸心中一凛,立刻伏低身体,心脏狂跳。是叛军?还是朝廷的搜救部队?或者是……“狐影”的人?

他不敢确定,但那个方向,正是他原本打算前往的西方!

前路再次被未知的危险阻断。他像一只被困在迷宫里的老鼠,每一个方向似乎都布满陷阱。怀中的名册和信物,是希望之火,也可能是引火烧身的祸源。

他靠在冰冷的岩石上,感受着阳光带来的微弱暖意,内心却一片冰凉。下一步,该何去何从?这漫山遍野的寂静里,到底隐藏着多少双窥探的眼睛?慕容雪,此刻又在哪里?她在这场巨大的棋局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谜团如雾,越来越浓。而李逸知道,他必须尽快找到破局的关键,否则,下一个埋骨荒山的,可能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