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碎冰,寒冷而破碎。剧痛是永恒的底色,灵魂在虚无的边缘载沉载浮。偶尔,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悲悯与温暖的星辉,如同最深沉的黑暗中唯一的光点,牵引着他,不让他彻底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那丝星辉渐渐变得稳定,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滋润他干涸龟裂的识海与肉身。破碎的记忆片段开始重组:冰冷的河水,致命的黑光,空间撕裂的剧痛,以及最后…那粗糙却有力的触感。
李逸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他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极其简陋的船舱,低矮而狭窄,空气中弥漫着鱼腥、水汽和一种淡淡的、晒干芦苇的味道。身下是硬木板铺就的床铺,垫着干爽的稻草和一层粗糙的麻布。阳光从船舱唯一的的小窗透进来,在水波反射下,投下晃动的光斑。
他尝试移动,瞬间,如同被无数钝刀子切割般的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后背和经脉,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哎,醒了?别乱动!”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舱帘被掀开,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褐色短褂、皮肤黝黑、脸上布满风霜皱纹的老者钻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奶白色的鱼汤。
“你小子命可真大,在河滩上泡了半夜,浑身是伤,老头子我都以为救不回来了。”老者将鱼汤放在一旁的小木墩上,浑浊却清亮的眼睛打量着李逸,“感觉咋样?”
李逸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老者似乎明白,扶着他稍稍坐起一点,小心地喂了他几口温水。清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生机。
“多…多谢老丈救命之恩。”李逸声音沙哑微弱,如同破旧的风箱。
“谢啥,碰上了就是缘分。”老者摆摆手,语气豁达,“我是这金水河上的老渔夫,姓石,大家都叫我石老头。这儿是我的渔船,平时就停在芦苇荡这边,清净。”
李逸默默记下这份恩情,同时暗自感应自身状况。
【宿主:李逸】
【境界:凝星境中期(濒死重伤,缓慢恢复中)】
【状态:经脉严重受损(修复中)、内脏破裂(稳定期)、灵魂震荡(缓和期)、失血过多】
【星能:87\/ (极缓慢恢复)】
【物品:巡天镜碎片(绑定,能量极度匮乏,陷入沉寂)】
情况糟糕到了极点。星能几乎耗尽,碎片为了保护他而力量枯竭,肉身和灵魂都遭受重创。若非石老头相救,以及碎片最后的本源吊命,他早已是一具河底浮尸。
“你躺着别动,先把这碗鱼汤喝了,补补元气。”石老头将鱼汤递到他嘴边,“你这伤…不像寻常斗殴,老头子我年轻时也跑过江湖,看得出来。不过你放心,这芦苇荡偏僻,少有人来,你安心养着便是。”
李逸心中微暖,在这冷漠的皇城,能遇到如此质朴善良之人,实属难得。他小口小口地喝着鲜美的鱼汤,暖流顺着食道而下,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让他恢复了一丝力气。
接下来的几天,李逸便在石老头的渔船上静养。石老头话不多,每日捕鱼、生火、煮汤,偶尔会用一些自己采的、不值钱但确实有效的草药,捣碎了帮李逸外敷。他没有追问李逸的来历和仇家,只是默默地提供着庇护。
李逸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和半昏睡中度过。清醒时,他便艰难地引导着体内那几乎微不可查的星殛之力,如同蚂蚁搬家般,一点点修复着破碎的经脉。他不敢吸收外界星辰之力,生怕引来追杀者的感知。所有的恢复,都只能依靠肉身本能和那残存的力量缓慢自愈。
脑海中,那幅星图依旧存在,但光芒黯淡。代表西北角目标的光点还在,却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他知道,那里依旧是个陷阱。而皇宫深处那个冰冷的星辰光点,在他重伤后,似乎也失去了对他的感应,不再闪烁。
这短暂的平静,是他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的宝贵时机。
夜晚,渔船上点起一盏小小的油灯,石老头会就着灯光修补渔网。李逸靠在舱壁上,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远处皇城方向隐约的灯火,心中思绪万千。
力量…他从未如此渴望力量,也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力量的代价与责任。巡天镜碎片、星图、守夜人的警告、幽冥的威胁、神秘的杀手…这一切都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在他身上。没有足够的力量,他连自身都难保,更遑论去探寻真相,履行那冥冥中的嘱托。
“年轻人,心里有事?”石老头头也不抬,粗糙的手指灵活地穿梭着网线,“老头子我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这人啊,就像河里的船,遇到风浪,沉了,只要没散架,修修补补,总能再浮起来。怕的是,心气儿没了,那才是真完了。”
李逸微微一震,看向灯光下老者那布满皱纹却异常平静的侧脸。这番话,朴实无华,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老丈…说得是。”李逸低声道。
“我看得出来,你不是普通人。”石老头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向他,“你身上的伤,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不像凡间武功。老头子我帮不了你什么大忙,但这片芦苇荡,还能给你挡几天风雨。”
“足够了。”李逸真诚地道,“这份情,李逸铭记于心。”
又过了几日,在李逸不惜损耗本源、全力催动星殛古经基础篇的修复下,他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能够下地缓慢行走,星能也恢复到了 500 点左右。最让他松了口气的是,怀中的巡天镜碎片,在彻底沉寂了数日后,终于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虽然依旧黯淡,但代表着它并未真正消亡,而是在缓慢汲取着某种微不可查的能量,进行自我修复。
这天傍晚,夕阳将河面染成一片金红。李逸站在船头,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感受着体内微弱却真实流转的力量,心中渐渐有了决断。
不能再待下去了。他的存在可能会给石老头带来灭顶之灾。而且,他必须主动出击,去寻找恢复和变强的契机。西北角的陷阱暂时不能去,皇宫更是龙潭虎穴,那么…
他再次将心神沉入脑海星图。星图大部分区域依旧黯淡,但在代表他当前位置的、靠近金水河下游出城方向的区域,有一个之前被他忽略的、非常微小的光点,此刻正散发着一种…中正平和、带着勃勃生机的气息。这气息与星辰相关,却并非巡天镜那般古老浩瀚,也非皇宫那般冰冷扭曲,更像是一种…扎根于此方天地、自然孕育的灵物?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相对安全,可能蕴含疗伤或提升实力机缘的地方?
他打定主意,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当晚,他将石老头这些时日的照顾铭记于心,对着熟睡的老者深深一躬。然后,他将身上仅存的、一块成色尚可的玉佩(是从齐王府带出的少数财物之一)轻轻放在舱内木墩上,算是聊表谢意。
夜色深沉,李逸最后看了一眼那艘在芦苇荡中随波轻摇的渔船,以及船头那盏在风中摇曳的、温暖的小小渔火,然后毅然转身,身影融入夜色,沿着金水河岸,向着下游,向着星图指引的那个微弱光点,悄然而去。
新的征途,在伤痛与希望中,再次开启。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停滞不前,唯有死路一条。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原本熟睡的石老头,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浑浊的眸子里,此刻却清澈得如同脚下的河水,深邃无比。他看了一眼李逸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木墩上的玉佩,轻轻叹了口气。
“星殛之力…巡天碎片…唉,这世道,又要乱了啊…”
他喃喃自语,随即又闭上眼睛,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只有那盏渔火,依旧在夜风中,静静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