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程知意,奉太后娘娘懿旨,前来侍奉王爷。”程知意如实说出。
木鱼声依旧,经文依旧。
“你出去吧,觉空已断红尘。”
觉空是他的法号。
“妾不能出去,妾只求在这睡上一晚,第二日便主动离开。”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一世是她自己选择去做留后娘子。
上辈子一家子偏爱表姐林婉月,夺走她的东西,还设计毁了她的清白,夺了她原本的婚事,让她被家族唾弃,被迫屈身马夫,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最后被人剁成肉块分食。
这一辈子,在太后她抛下橄榄枝时,主动选择去做留后娘子。
靖安王萧晏,先帝第九子,惊才绝艳,曾凭三千轻骑深入漠北,于万军从中取下敌首,是名动天下的大周战神,但半年前,战略错误,导致全军覆没,大周不仅和亲还赔款。
靖安王从此心如死灰,先帝也被气到病逝,死前留下口谕,靖安王带发家。
太后不忍儿子一脉断绝,特选貌美生养好的女子为靖安王留后。
程知意上辈子知晓此事,若是一个月内,怀上了孩子,自己便从留后娘子变成靖安王妃,自己带着孩子享受尊荣。
但怀不上,自己清白不在只能常伴青灯古佛,甚至重蹈前世。
屋内的景象比她想象的还要清冷。
除了一张简陋的木床,一张矮几,几个蒲团,再无他物。
空气里的檀香味更浓了,几乎要将人的七情六六欲都洗涤干净。
靖安王,就背对着她,端坐于蒲团之上。
他穿着一身素白僧袍,墨发仅用一根木簪束起,身形清瘦,却依旧能看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轮廓。
程宜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缓缓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双膝一软,重重跪了下去。
“王爷。”她的声音在诵经声的间隙里响起。
男人没有反应。
那张脸,在跳跃的烛火与缭绕的檀香烟雾中,有几分不真切。
一样的眉眼弧度,一样的眼尾微挑。
箫晏敲击木鱼的手指停在半空。
“过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程知意心头一紧,依言膝行向前,停在他蒲团前。
浓郁的檀香味夹杂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一同钻入鼻腔。
“把衣服脱了。”
程知意猛地抬起头,这是要成了?
她忍住心里的喜悦,脸上不敢显露半分。
她垂下眼帘,纤细的手指解开腰间的系带。
那件由太后宫中尚服局精挑细选的鹅黄色软绸外衫,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
紧接着是中衣,裙子……
一件件衣物褪下,堆叠在身侧。屋内的寒气立刻贴了上来,让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泛起一层细小的栗粒。
她只着一身月白色的亵衣,跪坐在那里,
她以为,接下来便是顺理成章。
然而,萧晏的目光,却死死钉在她身旁那堆鹅黄色的衣物上。
“脱了就出去。”
她愕然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箫晏容貌极好,清冷俊美,气质出尘,但这一点就能把未婚夫比下去了。
程知意眸子暗了暗,莫名升起了想将这清冷佛子拉出佛门的悸动。
男人的视线终于从那堆衣服上移开,移看程知意。
瞳孔一缩。
腰肢纤细,皮肤白皙,隐约能看到一抹瓷白的柔软。
他别过头:“这身衣服,你不配穿。”
程知意如遭雷击,脑中嗡的一声。
这身衣服……怎么了?
从衣料、颜色到款式,甚至配搭的珠花,都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一手操办,说是……王爷从前最喜欢的。
从前……
她想起上辈子
靖安王萧晏曾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林将军的小女儿林朝雨。
半年前那场惨败,葬送的不仅是十万大军,林家小姐也在其中。
而林朝雨,平生最爱鹅黄色。
程知意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上辈子,太后无数次给自己选择,不是自己貌美。
而是一个能勾起他回忆的影子。
可她不能走。
如果这一晚不成功,那太后就会厌弃自己。
留后娘子不成,等待她的,只会是比前世更凄惨的下场。
程知意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回心底。
她重重叩首,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
“王爷息怒,是民女唐突了。”
她没有辩解,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民女自知罪孽,不敢再污了王爷的眼。”她的声音很轻,却很稳,“只求王爷开恩,容民女在角落里蜷缩一晚。天一亮,民女立刻就走,绝不叨扰王爷清修。”
禅房内,一时间只听得见窗外风声的呼啸。
萧晏审视着她。
一个刚刚被剥去衣物,受尽羞辱的女子,没有哭闹,没有搬出后台,只是冷静地为自己求得一个容身之地。
这女子心计深沉。
他本以为,这是母亲宫里又一个哭哭啼啼的麻烦。
他的视线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脊背上,那单薄的亵衣下,蝴蝶骨的轮廓清晰可见。
这让他心里生出几分烦躁的疑心。
与其把这个不知底细的女人赶出去,任由她在外面生事,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好。”
一个字,如同天赦。
程知意紧绷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松。
她低声道了谢,抱着膝盖,挪到房间最阴冷的角落,将自己缩成一团。
萧晏不再理会她,重新拿起木鱼,闭上双眼。
单调的诵经声再次响起,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对萧晏而言是修行,对程知意而言却是酷刑。
石板地面的寒气源源不断地钻进她的身体。
她只穿了一层薄薄的亵衣,根本无法抵御这夜间的凉。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也开始打颤,发出一阵细微而清晰的“咯咯”声。
她死死咬住下唇,想把这声音咽回去,可生理的本能却无法用意志克服。
“……”
诵经声戛然而止。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吵。”
男人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耐。
她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声音因为寒冷而抖得不成样子。
“王爷……”
她唤了一声,声音又轻又颤。
“民女……冷。”
萧晏没有回应。
程知意咬了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话说得完整:“王爷,能否……能否将那堆衣服,借民女……遮盖一下?民女实在……受不住了。”
她只求用作遮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