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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倾泽与落霞二人,确是名不虚传的巧手。

待她们一番精雕细琢之后,日头已然沉入西山,殿内烛火尽数燃起,将二人的身影映照在光洁的地面上。

贺明桢本就生得明艳,此刻眉心点了一点嫣红的梅花钿,眼尾用金粉勾勒出上挑的弧度,配上那即将要戴的黑狐面具,平添了几分妖冶的俏皮。

她转过头,瞧见程知意的模样,不由得呆了一瞬。

柳姐为程知意梳的是一个堕马髻,松松垮垮地垂在一侧,只用几支温润的珍珠簪子固定。

那张脸,在霞姐的妙手之下,褪去了几分平日里的温顺,添了三分摄人心魄的妩媚。

眼波流转间,既有林朝雨的影子,又多了些许让人不敢直视的大气与凌厉。

花嬷嬷忍不住低呼出声。

“娘子这般模样,真是惹人怜爱。”

程知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头亦是恍惚。

镜中人眉眼依旧,却又陌生得紧。

这般华丽的妆容,是她上一世至死都未曾触及的梦。

二人携手去向太后请安辞行。

太后正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缓缓睁开眼。

当她的目光落在相携而立的两个女孩身上时,即便是见惯了绝色美人的太后,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贺明桢是含苞待放的明艳花朵,而程知意,则像一株在月下悄然盛开的昙花,静美之中,带着致命的吸引。

“好,好。”太后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她招了招手。“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去吧,仔细着身子,莫要往人多的地方挤。”

程知意应下,与贺明桢一同退出了慈安殿。

二人带了两个贴身的婢女,分坐两顶软轿,出了宫门。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轿子便稳稳停在了御街的街口。

帘子被掀开的那一瞬,滔天的喧闹与璀璨的华光,如同潮水一般,兜头盖脸地涌了过来。

程知意整个人都僵在了轿中。

火树银花不夜天,满城灯火映着攒动的人头,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坊间的丝竹声,混杂在一起,织成了一张巨大而鲜活的网。

这才是人间。

是她隔了两辈子,才终于重新触摸到的人间烟火。

“知意姐姐,发什么呆呢。”

贺明桢已经戴上了黑狐面具,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

程知意这才如梦初醒,扶着婢女的手,走下轿撵。

她戴上翠羽面具,只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眼。

贺明桢拉着她的手,瞬间便汇入了人潮之中。

糖人摊前捏一个孙猴子,杂耍场边看一场吞刀吐火,路过变戏法的胡人,又驻足瞧了半晌。

贺明桢到底年岁小,玩得不亦乐乎,程知意被她带着,也渐渐忘了那些沉重的心事,唇边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

走着走着,贺明桢忽然被前方一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吸引了去。

“那儿在做什么,这般热闹。”她踮起脚尖,好奇地张望着。

二人好不容易挤到前头,才看清是个投壶的摊子。

摊主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嗓门洪亮,正指着身后高高挂起的一方织毯,唾沫横飞地介绍着。

那毯子瞧着便非凡品,色泽艳丽,花纹繁复奇特,隐隐有流光闪动,是来自西域波斯国的上品。

“诸位看好了,要想得这宝毯,须得完成这‘箭激狼壶’才行。”

摊主指着摆在案上的两个陶壶。

一个倒扣着,一个正放着,相距不过三尺。

“箭矢须得先击中这倒扣之壶的壶底,借力反弹,再落入那正放的壶中,且入壶之前,箭身不得碰触壶口分毫。”

这规矩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这哪里是投壶,简直是杂耍。

饶是如此,重赏之下,仍有自诩箭术不凡的人上前一试。

结果无一例外,不是力道不够,便是准头差了毫厘,纷纷败下阵来,引得周围看客一阵哄笑与惋惜。

“知意姐姐,我想要那个毯子。”

贺明桢扯着程知意的袖子,一双眼盯着织毯。

程知意细细看了两个壶的距离与角度,轻轻摇了头。

“这太难了,毫厘之差,便谬以千里,怕是无人能成。”

贺明桢哪里肯听,她扬声朝着摊主喊道:“老板,你这毯子卖不卖,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

摊主闻声看来,见是个戴着黑狐面具的俏丽女子,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姑娘说笑了,小人这摊子只论输赢,不论买卖。”

“你若有本事赢得,这毯子白送。若没本事,给座金山我也不换。”

贺明桢的犟脾气上来了。

她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拍在案上,拿起一支竹箭,便开始比划起来。

众人见有热闹可瞧,又见这小女子身段窈窕,脾性却泼辣有趣,纷纷围拢过来,将小小的摊子围得更加水泄不通。

只可惜,贺明桢虽有些骑射的底子,到底欠了火候。

她一连投了不下三十次,不是力道过了,便是角度偏了,那竹箭不是飞出老远,便是软软地落在地上。

摊主都看得于心不忍,笑着劝她。

“这位姑娘,依我看,您还是算了吧,这都多少箭了,我都心疼你的钱包了。这毯子怕是与你无缘。”

贺明桢不服气,气得跺了跺脚,仍是不肯罢休。

周遭人的议论声渐渐大了些,有惋惜的,也有看笑话的,也有乱指挥的。

程知意看着她那副不甘心的模样,忍不住轻声说道:“不然,我来试试。”

贺明桢眼睛一亮,立刻将手中的箭矢塞给了她。“好姐姐,就看你的了。”

程知意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箭矢。

那箭入手微沉,她掂了掂,分量正好。

她深吸一口气,侧过身,学着方才那些人的样子,将箭矢举到与眼齐平处,开始瞄准。

她的眼中只剩下那两个小小的陶壶,脑中飞快地计算着力道与角度。

就在她手腕微动,欲将那箭矢掷出的瞬间,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从身后伸出,轻轻覆在了她执箭的手背上,将她的动作稳稳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