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令发出的光芒在玉简上微微颤动。云逸的手搁在沙盘边缘，目光沉静。北境传来消息，假车队已将敌人引入风脊坡——那里早已布下埋伏。箭雨倾泻而下，三重幻阵应声引爆，当场斩杀敌军三百有余。
然而对方撤退得极为迅速。
并非溃逃，而是整队有序撤离。据墨玄带回的战报记载，敌人退走时布下血阵，地面裂开七道深口，黑气翻涌如沸水升腾。影卫派出的探查符刚一接近，便瞬间碎裂。
“不对。”灵悦立于沙盘旁，指尖指向南方的断龙峡，“我们在此歼灭了他们的前锋，他们理应陷入混乱。可他们连尸体都未收敛，直接撤离。”
云逸沉默不语。他凝视着北境方向，原本仅有数个红点标记的位置，此刻正缓缓凝聚成一片浓重的黑雾。
角落里，哑奴静坐不动，竹简置于膝上。他喉头微动，以指为笔，在竹简上写下一行字：血阵未毁，仍在汲取地脉之力。
墨玄凑近一看，脸色骤变。“这是养煞之法，将死者的怨念炼入大地，日后可用以催生血傀儡。”
“谁会在战败之际还留下这种后手？”灵悦抬头望向云逸。
“无意取胜的人才会。”云逸终于开口，“他们此行，并非为了胜利，而是试探我们的虚实。”
话音未落，一道青光自外疾射而入，没入主控柱中。是影卫传来的密信。云逸注入灵力开启，沙盘上随即浮现一段影像——黑渊谷深处，岩壁崩裂出巨大洞窟，数十名黑袍人围立祭坛，执刀划破胸膛，鲜血顺着沟渠流入地下。
画面仅闪现两息便戛然而止。
“黑渊谷……”墨玄冷笑，“三百年前封印魔物之地，如今竟成了他们的巢穴。”
他走向桌案，打开九只瓷瓶，将其中液体滴入沙盘中央。光芒一闪，一条无形之线浮现而出，起点正是黑渊谷，终点直指联盟东南边境。
“这不是一支军队。”墨玄声音低沉，“是一条通道。他们在用血祭打通旧日战场的路径。”
灵悦立即翻动手中的典籍，纸页哗哗作响。“这里有记载：黑渊谷下埋着十二具魔将尸骸，只要杀戮足够，便可唤醒其残存战意。”
“不止是魔将。”云逸注视着那条亮线，“你们看，这条路线巧妙绕开了三处雷禁，避开了五行阵眼。如此精准……必有人精心设计。”
哑奴提指再书：精通阵法的魔修，绝不会孤身前来。
墨玄点头：“背后定有高人指挥。”他取出一块焦黑布片，“这是我从敌人撤退途中拾得，上面残留血液，我查出两种毒素——《血神经》与《噬魂蛊毒》。”
灵悦皱眉：“前者是血屠所修功法，后者乃合欢宗禁术。二者怎会共存一处？”
“说明敌方势力已然联手。”云逸手掌轻按沙盘，“不只是魔宗残部，还有其他宗门参与其中。”
屋内一时寂静。众人原以为只是清剿小股敌寇，如今却发现对方正在集结大军。
“规模有多大？”灵悦低声问。
“尚不清楚。”云逸摇头，“但黑渊谷足以隐匿万人而不露形迹。若真让那些魔将化作傀儡复苏……”
“那就不是战争了，是要覆灭我们。”墨玄放下酒壶，红衣下的手臂绷紧，“我得去丹阁，重炼一批破煞丹。寻常护神丹挡不住这等邪气。”
“去吧。”云逸递出玉牌，“优先送往东南防线，那边距黑渊谷最近。”
墨玄转身欲行，却被唤住。
“别再用震灵粉传递消息。”云逸叮嘱，“接下来的情报，一律使用加密符链，绝不能被截获。”
“明白。”墨玄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也别熬太晚，你左耳都红了。”
门扉合拢后，灵悦轻声问道：“你觉得他们何时会动手？”
“快了。”云逸盯着那条亮线，“方才的画面中，祭坛上的血迹尚未干涸。他们在加速。”
哑奴忽然抬手，在竹简上疾书：第三支影卫失联。
云逸眼神一凛。三支影卫小队曾潜入黑渊谷外围，前两队按时回讯，唯独第三队进入山谷两刻钟后便再无音信。
“不时被捕。”灵悦看着沙盘上的标记，“若有抓捕，必有打斗或求救信号。但他们……像是凭空消失了。”
云逸起身走到中央，取出一张修复完毕的传讯符，咬破指尖画下血符。
心镜通明。
刹那间，意识扩散而出，横扫百里边境。北境安然，西境无异动，南境亦无声响。直至探查至东南方向，一股强烈压迫骤然撞入脑海。
他猛然睁眼，呼吸微乱。
“敌军主力正在移动。”他说，“目标——东南。”
灵悦立刻调出防御图，“那边仅有三座哨塔，守备不足。要从北边调人支援吗？”
“不可。”云逸摇头，“北边是我们设伏之处，一旦撤防，敌人便会察觉我们已识破其计。”
“那就只能加固现有防线。”灵悦抽出长剑，剑柄铃铛轻响一声，“我去前线勘察地形，重新布置埋伏。”
“带上两名阵法师。”云逸嘱咐，“不要深入山谷，只在外围查探。”
她点头离去。
屋中只剩云逸与哑奴。老者佝偻着背，竹简仍放在腿上，缓慢书写。云逸走近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黑渊谷乃飞升失败者葬身之所，怨气不散，极易生变。
“我知道。”云逸低声道，“正因如此，这一战，决不能让他们踏出一步。”
他返回玉台，按下赤焰令。整个防御系统即刻进入最高警戒状态，所有后备队伍接到指令，提前进驻防线。丹阁灯火彻夜不熄，弟子们通宵赶制药丸与破煞符，接连炸毁三座药炉，却无人停歇。
第三日清晨，最后一支影卫传回影像。
画面剧烈晃动，显然正在奔逃。镜头掠过一处黑洞入口，内部插满黑色旗帜，每面旗上皆绣着不同宗门名号——血月教、阴傀门、焚骨殿……
最深处，十二尊巨石雕像正逐渐成型，身上缠绕符文锁链，关节处渗出暗红液体，宛如初醒的凶兽。
影像至此中断。
云逸望着沙盘，东南方向的红雾不断扩张，已逼近第一道防线。
他握起令旗，却未下达进攻命令。
“再等等。”他对归来的灵悦说道，“他们还未准备妥当。”
“我们也没准备好。”墨玄走进来，手中托着三颗新炼制的毒丹，“但不代表我们可以继续等待。”
云逸凝视着那片蔓延的红雾，左手紧紧攥住令旗。旗杆上的纹路硌进掌心，隐隐生疼。
哑奴默默将竹简插入阵法接口，喉间微光忽明忽暗。他的右手微微颤抖，半截竹简悄然出现细密裂痕。
云逸察觉到了，转头看向他。
老者轻轻摇头，双眼始终锁定沙盘。
红雾继续推进，距离边界仅余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