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徐福，骗完始皇骗神仙
东海之上，云雾深处，有仙岛曰“蓬莱”，当然，本地土着或者有点见识的过路海客，私下里都管这儿叫“忽悠窝”。此刻，这忽悠窝的扛把子，徐福同志，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铺着柔软海兽皮的珊瑚椅上，面前是几个敞开的大木箱，里面黄的是金，白的是银，还有各色温润生光的珍珠宝玉。他手里拿着一本绢帛账册，另一只手噼里啪啦地拨弄着一架小巧的紫檀木算盘，嘴里念念有词：
“嗯，上次那批‘东海特产·帝王专享版·延年益寿大力丸’，刨去贝壳粉、海藻灰的成本，净利是这个数……上上次那趟‘海外仙山考察团’的差旅费报销，始皇帝倒是批得爽快，就是底下那几个宦官手脚不干净，回扣吃了不少……啧，这趟‘为陛下寻访不死药’的专项经费，得想办法多挪点出来，岛东头那片沙滩阳光好，得再扩建几栋海景房……”
阳光透过岛上奇花异木的枝叶缝隙洒下来，在金银珠宝上跳跃，映得徐福那张原本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脸，此刻竟显得有些……财迷心窍。几个穿着粗布短打、晒得黝黑的“仙童”在旁边吭哧吭哧地清点搬运，眼神里充满了对老大这种“数钱数到手抽筋”日常的麻木与敬畏。
要说徐福这忽悠…哦不，修仙基业，那真是始皇帝嬴政同志倾情赞助，独家冠名。当初陛下他老人家对着咸阳宫镜子，看着自己日渐后退的发际线，以及眼角那怎么也抚不平的皱纹，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了理智，徐福一句“东海有仙山，山上有仙人，仙人有不死药”，直接戳中了陛下的…呃，心巴。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船给船，就盼着徐仙师能带回那能让大秦万世一系、让他永享荣华的神药。
徐仙师也确实“不负圣望”，出去溜达几圈，回来就能把蓬莱仙岛的桃花瓣（其实是岛上一种变异桃树，花期特长）说得能让人青春永驻，把海市蜃楼（他专门挑天气好的时候带人去看）吹成是仙人居所，偶尔还能“偶然”发现几卷字体歪歪扭扭、内容玄之又玄的“上古仙诀”（出自他熬夜奋笔疾书）。始皇帝被忽悠得一愣一愣，赞助款一笔接一笔，眼都不眨。
“老大！老大！不好了！”
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由远及近，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差点一头栽进装满金锭的箱子里。来人是徐福座下头号马仔，兼管岛上情报工作（主要工作是蹲在岸边拿个破望远镜看有没有官船）的阿鲲。此刻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手指着西边大陆的方向，话都说不利索了。
“慌什么慌？”徐福眼皮都没抬，继续拨弄他的算盘，“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还是你偷吃贡果让护岛神兽（其实就是几只养得特别肥的猴子）给揍了？淡定，修仙之人，首要便是气度。”
“不…不是啊老大！”阿鲲喘着粗气，“是黑冰台！咸阳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黑冰台倾巢出动了！三千锐士啊！全都带着最新绘制的…您的通缉像！星夜兼程，直奔东海而来！口号是‘活要见人，死要见魂’！”
周围“仙童”们手里的金银“哐当”掉在地上，一个个面无人色，腿肚子转筋。黑冰台！那可是大秦帝国最神秘、最恐怖的特务机关兼精锐杀手集团，据说里面个个都是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头的狠角色，被他们盯上，基本就等于在生死簿上被朱砂笔打了个大红叉，还是永久性的那种。
气氛瞬间凝固，只有海浪不知死活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哗哗作响。
徐福拨算盘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却不见丝毫惊慌，反而有种“该来的总算来了”的从容，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丝高深莫测…或者说，是奸计得逞的笑意。
“就这？”他慢悠悠地放下算盘，伸手进他那宽大的、绣着云纹鹤唳的“仙师袍”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本……线装书？
书看起来还挺新，封皮是某种不知名的兽皮，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逗你玩修仙指南（入门到入土·徐福亲笔签名版）》。
“噗——”旁边一个心理素质稍差的仙童没忍住。
徐福瞪了他一眼，然后把这本散发着莫名不靠谱气息的书册塞到阿鲲手里：“传令下去，岛上所有人，包括那几只护岛神兽，停止一切经营活动…呸，是修仙活动！集中起来，突击背诵这本书的前三章！要求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三天之内，谁要是还学不会如何优雅地装…嗯，展现神仙风范，就罚他去给始皇帝写下一阶段的经费申请报告！”
阿鲲捧着书，看着封面上那“逗你玩”三个字，手有点抖：“老…老大，这…这能行吗？”
“把那个‘吗’字去掉！”徐福站起身，负手而立，衣袂在海风中微微飘动，总算有了点仙师派头，“你要对我们的专业素养有信心！更要对我们长期以来的…客户，也就是始皇帝陛下的核心痛点，有清晰的认知！按计划行事！”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整个蓬莱仙岛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临时抱佛脚氛围。朗朗读书声取代了往日的海浪猿啼。
“第一章，气质篇：如何让你的背影看起来像刚吃完蟠桃。”“眼神要放空，带着三分怜悯三分淡漠还有四分对世俗的不屑一顾…注意，不是没睡醒！”“走路要飘，脚跟不能沾地想象一下你踩了风火轮…哦不，是祥云！”
“第二章，话术篇：面对凡人质疑的万能应答模板。”“当被问及年龄，标准答案是‘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当被问及仙法，标准答案是‘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如果对方是VIp客户，可以适当泄露一点，比如‘此术涉及量子纠缠与暗物质能量’…别问什么意思，照着背！”“当被问及不死药…这是重点，圈起来要考！统一口径：‘药在丹炉里，火候还差九百年，需陛下诚心感应，天地同力’！”
“第三章，实操篇：如何利用身边道具低成本营造高端仙境效果。”“干冰…呃，我是说寒玉之气怎么弄？去后山那个冷泉洞凿点冰块回来，用蒲扇对着扇！”“仙乐怎么来？找几个人去竹林里削几根笛箫，不成调没关系，关键是声音要空灵，咿咿呀呀就行！”“还有，把那几盆夜明珠晚上都摆出来，就说我等在吸收日月精华！”
徐福亲自担任总导演兼艺术总监，穿梭于临时组建的“神仙速成班”之间，唾沫横飞地指导。
“你！表情管理！让你淡漠不是让你便秘！”
“还有你！腾云驾雾的动作僵硬了点，飘逸！飘逸懂吗？想象你是一朵蒲公英！”
“那几个扮仙娥的！裙子拎高点！步子迈小点！要的就是这种欲拒还迎…啊呸！是仙气飘飘的感觉！”
“护岛神兽…算了，那几只肥猴子就别指望了，给它们多喂点香蕉，别到时候蹿出来捣乱就行。”
三天时间，就在这种鸡飞狗跳、却又带着一种莫名亢奋的突击排练中，嗖地一下过去了。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海平面上还笼罩着一层薄雾。突然，雾霭被一道道凌厉的杀气撕裂！数十艘狭长低矮、通体漆黑的快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破浪而至，船头飘扬着玄鸟旗，正是黑冰台的制式战船！船未完全靠岸，一道道黑影便已如离弦之箭般蹿上沙滩，动作迅捷，落地无声。三千锐士，黑衣黑甲，腰佩秦剑，背负强弩，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他们迅速结成一个进攻阵型，警惕地扫视着这座传说中的“仙岛”。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气息沉稳，正是黑冰台此次行动的指挥使，代号“玄戈”。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前方那片静谧中透着古怪的树林，手缓缓按上了剑柄。根据情报，徐福狡诈如狐，此地必有蹊跷。
然而，预想中的抵抗、陷阱、或者徐福狼狈逃窜的身影并未出现。岛上安静得…有点过分。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某种清脆的“噼啪”声，间或夹杂着几句人语？
玄戈打了个手势，三千锐士如黑色潮水般，悄无声息地向岛屿深处渗透。越是往里走，那“噼啪”声和人语声就越是清晰。
穿过一片茂密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平整的草地上，景象让这些杀人如麻、见多识广的黑冰台锐士们也集体陷入了呆滞。
只见数百名男女，个个宽袍大袖，衣袂飘飘，有的白发垂地，有的童颜鹤发，有的周身环绕着淡淡的光晕（其实是衣服上撒了荧光粉），有的脚下雾气缭绕（干冰效果显着）……他们三五成群，围坐在一张张雕刻着云纹的石桌旁，而石桌上，赫然摆放着…麻将？！
那清脆的“噼啪”声，正是洗牌、码牌、摸牌、打牌的声音。
一个看起来辈分最高的“老神仙”，捋着垂到肚脐眼的雪白长须，慢悠悠地打出一张牌：“九筒。”然后，他抬眼看了看对面那位周身“仙气”最盛（主要是荧光粉撒多了，有点呛鼻子）的“中年神仙”，用一种讨论宇宙起源般严肃的口吻问道：“南极仙翁，你昨日所言，以无上造化生机，结合星辰引灵秘术，为下界那位…嗯，就是那个气场特别强、头冠特别高、但头顶有点…嗯，‘聪明绝顶’的凡间帝王，治疗困扰他多年的…呃，‘龙首之巅，草木稀疏’之症，此法究竟有几成把握？需不需要辅以北海玄冰镇痛，南山玉髓生发？”
那位被称为“南极仙翁”的，不是徐福还能是谁？
只见徐福今日的造型可谓是下了血本，头戴一顶不知道用什么鸟毛做成的羽冠，身披一件星光点点（缝了不少碎宝石）的八卦道袍，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拿着一柄白玉拂尘。他微微蹙眉，作沉思状，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推演天地玄机。他面前牌桌上，清一色条子已经听牌，就等胡了。
“唔……”徐福沉吟着，目光扫过自己那手好牌，又瞥了一眼刚刚摸上来的一张发财，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一片悲天悯人，“东华帝君有所不知啊（他顺手给提问的老神仙升了个级）。陛下那‘巅顶之患’，非是凡俗药理可医。其因乃真龙之气过于刚猛，阳气上冲，灼烧发根所致。寻常生发之物，如同杯水车薪。”
他顿了顿，打出一张没什么用的白板，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竖着耳朵偷听的黑冰台锐士耳中：“依本仙翁之见，当以‘周天星辰蕴灵阵’引动太阴星力，调和过盛龙阳。再取东海万丈深渊下的‘千年玄癸水精’（其实就是海水），辅以西昆仑之巅的‘万年温玉菩提子’（岛上有种石头挺像菩提子，还自带温热效果）……嗯，还需一味药引……”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眼角余光瞥向那群如同黑色雕塑般僵立在树林边缘的黑冰台众人。
玄戈和他身后的三千锐士，已经彻底石化了。
他们想象过无数种可能：惨烈的厮杀、徐福布下的歹毒机关、甚至是这妖道已经望风而逃……唯独没想过是眼前这般景象。仙气…是挺足的，麻将…也是真的在打，讨论的内容…好像也确实是在给陛下治…秃头？
这画面太美，信息量太大，以至于他们那经过严格训练、足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大脑，一时间都陷入了宕机状态。几个站在前排的锐士，手还按在剑柄上，姿势却僵硬了，眼神里充满了茫然。我们是谁？我们在哪儿？我们是来执行绝密刺杀任务的，还是误入了什么神仙界的疑难杂症专家会诊现场？还是带麻将娱乐的那种？
徐福眼看火候差不多了，猛地将手里的“发财”拍在桌上，声音清越，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仙家威严”：“胡了！清一色一条龙！给钱给钱！…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强行把话题拉回“专业领域”，目光“恰好”转向了玄戈等人所在的方向，仿佛刚刚发现这群不速之客。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一种“仙家对凡人的宽容与怜悯”。
“咦？今日岛上竟有凡间贵客莅临？”徐福拂尘一摆，站起身来，周身“仙气”（荧光粉）荡漾，“诸位将军杀气腾腾，可是为那不死药而来？唉，非是贫道拖延，实乃炼制此逆天神物，需天时、地利、人和，更需陛下诚心感动上苍。如今…火候尚缺一味至关重要的‘人间帝王信力’啊。”
他踱着步子，走到一张空着的石桌旁，随手拿起桌上几颗温润的珍珠把玩，语气变得深沉而充满诱惑：“不过嘛…方才我与东华帝君探讨的，为陛下根治‘龙首之疾’的方子，倒是已有七分把握。此乃惠及陛下身心，稳固大秦国本之善举，比那虚无缥缈的不死药，或许更切实际…诸位将军远道而来，煞气侵体，不如也坐下来，喝杯贫道亲手调制的‘五行悟道茶’（用五种不同颜色的果子泡水），祛祛寒气，顺便…听听课？了解一下陛下的‘头等大事’？”
徐福笑容可掬，指了指旁边立着的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帝王脱发问题与国运相关性研究及仙法解决方案》高级研讨会——旁听席位有限，先到先得，支持金银玉帛现场赞助研究。”
海风依旧，吹动着竹林沙沙作响，也吹动了三千黑冰台锐士凌乱的衣角和更加凌乱的思绪。
玄戈按在剑柄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看着眼前这群打麻将的“神仙”，看着一脸真诚、仿佛真心在为陛下秃头问题操碎了心的徐福，又看了看那块极具冲击力的研讨会牌子……
这任务，还怎么执行？
活捉徐福？把他押回咸阳，然后对陛下说：“陛下，人我们抓回来了，他说他能治您的秃顶？” 想想陛下那阴晴不定的脾气…玄戈打了个寒颤。
当场格杀？万一…他是说万一…这徐福真有点歪门邪道…呃，是仙家手段，能把陛下的头发弄出来呢？自己这一刀下去，断送的可能是陛下重回青春的信心，以及自己乃至整个黑冰台的…项上人头。
三千锐士，此刻感觉自己不是帝国最锋利的剑，而是…误入大型玄幻喜剧片场的群众演员，还特么没领到剧本！
玄戈嘴角抽搐了几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先…看看。”
他身后的锐士们，集体沉默，眼神放空，开始认真思考一个哲学问题：我们这算不算…出公差观摩神仙搞养生？
徐福见状，脸上那“仙风道骨”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他热情地招呼着：“这就对了嘛！来来来，都给仙家们腾个地方！那个谁，给这几位将军上茶，就用我珍藏的那罐‘云雾山巅悟道茶’（其实是岛上老茶树的叶子，味道比较冲）！”
他转身坐回麻将桌，顺手把赢来的几颗珍珠揣进兜里，对着那位“东华帝君”挤了挤眼，压低声音：
“看见没？搞定甲方，关键在于…要精准把握他们的核心需求，以及…他们老板的核心痛点。小样，跟我斗？老夫忽悠…哦不，是修仙的时候，你们还在玩泥巴呢！”
“碰！”“杠！”“胡了！”
仙岛之上，麻将声、讨论“仙法生发”的严肃声音、以及黑冰台锐士们内心崩溃的无声呐喊，奇妙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荒诞不羁的东海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