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总坛，昔日祥云缭绕、鹤唳清霄的修仙圣地，此刻俨然变成了大秦帝国的临时行政办公点。原本悬挂清静无为牌匾的大殿正门，如今斜挂着一块临时赶制的木牌，上书：大秦超凡力量管理署仙门临时办事处暨第一次仙门代表大会会场，旁边还贴着一张红头文件——《关于仙门资产清点与人员登记的通知（政字〔统一后〕第001号）》。
殿内，嬴政陛下端坐于原本属于掌门云鹤真人的白玉蒲团上——这蒲团被他嫌弃太硬，已经命人加塞了三个天鹅绒垫子。他面前摆着一张临时搬来的黄花梨木案几，上面堆满了竹简、玉册以及几张刚画好的《仙门组织架构优化方案草图》和《灵气税收缴测算表》。
云鹤真人及一众仙门长老，如同犯了错的小学生，垂手站在下方，脸上表情复杂，混合着屈辱、茫然以及一丝对的好奇。几个黄金火骑兵的文书官正忙前忙后，给排着长队的仙门弟子登记造册。
姓名？道号也算。一个文书官头也不抬。
贫道……在下，清虚子。
性别？
……男。清虚子嘴角抽搐。
修为境界？按陛下新颁布的《大秦超凡力量等级评定标准（试行）》，是筑基期、金丹期还是元婴期？后面括号里注明，需提供至少三名同门或官方认证机构的证明。
清虚子：……金丹后期。他感觉自己几百年的修行，被量化成了某种职称。
有无飞行坐骑？有的话需要办理‘灵兽饲养许可证’和‘空中交通管理卡’，并按规定接种疫苗。
清虚子：……有一只仙鹤。
仙鹤？嗯，属于大型飞行类灵禽，还需要额外缴纳‘灵禽粪便处理保证金’。下一个！
队伍中哀鸿遍野，哦不，是议论纷纷。
这‘五险一金’是何物？听起来像是某种丹药？
说是退休后能领灵石补贴，受伤了还能报销诊疗费……
那我们以后还能不能闭关？闭关算不算带薪休假？
听说陛下说，超过三年的长期闭关需要提前向‘超凡力量管理署’报备，否则按擅自离岗处理……
嬴政听着这嗡嗡的议论声，满意地点点头，对身旁负责记录的蒙恬说道：蒙爱卿，看见没有？规范化管理，深入人心啊！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比他们以前那种散养模式，效率高多了！
蒙恬努力保持着面部的刚毅：陛下圣明……只是，臣听闻，仙门之中，似乎还有一位常年闭关的什么……老祖？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蒙恬的话，整个大殿，不，是整个紫霄山，猛然一震！
一股浩瀚如海、苍茫古老的威压，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龙苏醒，自紫霄山深处轰然爆发！天空瞬间暗了下来，祥云被冲散，取而代之的是滚滚而来的紫色灵气漩涡。狂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登记表格漫天飞舞。
排队登记的仙门弟子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是老祖！老祖出关了！
太好了！老祖定能驱逐这蛮横的秦王！
我等仙道，复兴有望矣！
云鹤真人原本耷拉着的眼皮猛地抬起，浑浊的眼中爆发出精光，腰杆也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他偷偷瞄了一眼嬴政，心想：这下看你这凡间帝王如何收场！老祖可是接近飞升的存在！
只见紫霄山最高处，一道璀璨的紫色光柱冲天而起，光柱中，一位身着古朴道袍，须发皆银，面容却如婴儿般红润的老者，脚踏一柄古朴无华的紫霄神剑，缓缓升空。他周身道韵流转，仿佛与天地合一，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心生敬畏，想要顶礼膜拜。
正是仙门最后的底牌，闭关数百年，传说已半步踏仙的——紫霄老祖！
紫霄老祖目光如电，穿透虚空，直接锁定在殿中的嬴政身上。他声音平和，却带着无上威严，如同九天雷音，响彻在每一个人耳边：
嬴政，凡人帝王，安敢犯我仙门清净，扰我弟子道心？现在回头，散去兵马，下山而去，老夫或可念在你一统人间有功，不予追究……
这番话，气势十足，道理也似乎站在他这边，充满了前辈高人对无知后辈的宽容与告诫。若是寻常帝王，只怕早已被这仙家气势所慑，心生退意。
然而，他面对的是嬴政。
是那个坚信朕即天命，连神仙都要纳入公务员体系管理的嬴政。
老祖的话音还在空中回荡，余音袅袅，颇具仙家风范。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下一句台词，比如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之类的。
可就在他字的尾音尚未完全消散的刹那——
嗡——！
一声整齐划一，带着金属震颤的嗡鸣，骤然响起！这声音并非来自一人一剑，而是成千上万！
只见秦军阵营后方，原本被认为是辎重部队的区域，士兵们猛地扯下了覆盖在无数木箱上的黑布！露出来的，并非粮草军械，而是一排排闪烁着寒光的——制式飞剑！
这些飞剑，形制完全统一，长约三尺，剑身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上面似乎还铭刻着细小的符文和编号？剑柄处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有一个标准的握把，看起来……极其工业化，甚至有点简陋。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手持这些飞剑的，并非什么御剑修士，而是身穿标准秦军甲胄的普通士兵！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训练了千万次，同时将手中的制式飞剑向空中一抛！
大秦第一‘御剑’旅！结阵！ 一名将领模样的军官，手持一面令旗，声嘶力竭地吼道，他的口号带着浓厚的秦军腔调，毫无仙气可言。
风！风！风！大风！
士兵们齐声怒吼，声浪震天！随着他们的吼声，那数以千计的制式飞剑，仿佛被无形的线缆牵引，又像是接受了某种统一的程序指令，瞬间腾空，在空中迅速排列、组合！
它们没有像传统御剑术那样灵动飞舞，而是以一种极其刻板、极其规范、充满了几何美感的方式，在空中结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层层叠叠的——军阵！
最外围是旋转的剑轮，如同防御的盾墙；内层是蓄势待发的剑簇，如同待射的弩箭；核心处，更是凝聚起一个由无数剑尖指向同一方向形成的巨大，对准了空中孤零零的紫霄老祖！
这飞剑军阵，没有飘逸，没有灵动，只有一种冷冰冰的、高效的、令人窒息的秩序感和杀戮气息！它散发出的，不是修仙者的灵力波动，而是一种混合了煞气、金石之气以及某种……标准化生产线上下来的工业品气息！
整个天地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仙门弟子们的欢呼卡在了喉咙里，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云鹤真人刚刚挺直的腰杆，瞬间又佝偻了下去，而且比之前更弯了。他指着那庞大的飞剑军阵，手指颤抖，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御剑术还能这么玩？！组团？列队？搞阅兵呢？！
空中的紫霄老祖，那古井无波、仿佛看透世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和……茫然。他感觉自己几千年建立起来的修仙世界观，在这一刻，被下面那个冰冷的、巨大的、毫无美感可言的飞剑军阵，砸得粉碎！
他预想过嬴政可能会派出高手与他单挑，可能会动用大军围攻，甚至可能有什么强大的法宝……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用一种如此……如此“俗不可耐”的方式，把“御剑”这么仙气飘飘的事情，搞成了大型团体操表演现场！
这感觉，就像一个苦心钻研古典音乐的大师，正准备用一曲巴赫镇住场子，结果对面直接拉来一个军乐团，开始演奏进行曲，还是带踢正步那种！
嬴政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加了垫子的蒲团上缓缓站起，走到殿外。他抬头望着空中那显得有些孤单的紫霄老祖，以及自己麾下那庞大、整齐、散发着标准化杀气的飞剑军阵，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运起那经过名师调教的磁性嗓音，对着空中朗声说道，语气带着一丝好奇，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权威：
喂，天上那个老同志！你这属于无证驾驶高危飞行器啊！而且超速、超高度，严重违反了我大秦刚颁布的《低空空域安全管理暂行规定》！赶紧下来！登记！接受处理！
还有，你脚下那柄剑，看着年头不短了，属于老旧法宝，可能存在安全隐患，需要拿到‘大秦法宝安全质量检测中心’进行年检！逾期未检，按规定要强制报废！
朕看你修为不错，是个可造之材。下来办个证，考个编，以后就在大秦皇家仙术研究院挂个名，享受特殊人才津贴，岂不比你一个人在天上瞎晃悠，违反交通法规要强？
紫霄老祖听着这一连串的“无证驾驶”、“高空违规”、“法宝年检”、“考编”、“特殊人才津贴”……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顶门，眼前阵阵发黑，脚下的紫霄神剑都晃了两晃。
他闭关几百年，世界已经变得如此……如此陌生了吗？现在的凡人帝王，都开始用规章制度来管理神仙了？！
“你……你……黄口小儿！安敢如此辱我！！！” 紫霄老祖气得胡子都在发抖，几千年的养气功夫荡然无存。他怒吼一声，周身紫气暴涨，就欲催动神剑，施展惊天动地的仙法，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皇帝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然而，他刚抬起手——
下方，那个巨大的飞剑军阵，核心处的“剑锋”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警告！警告！目标有抗拒执法意图！一级戒备！” 地面那个手持令旗的军官毫无感情地大声报告。
“按预案执行！” 嬴政大手一挥，如同在指挥一场军事演习。
“第一梯队！‘扰灵箭’覆盖射击！目标，敌方飞行器周边空域！阻断其灵力引导！”
“第二梯队！‘破法震荡波’准备！瞄准敌方护体仙光频率节点！”
“第三梯队！心理攻势准备！循环播放《大秦低空空域管理条例》及《抗拒执法后果告知书》！”
咻咻咻——！
无数特制的箭矢率先升空，在紫霄老祖周围炸开，形成一片混乱的灵气乱流，让他感觉灵力运转瞬间变得滞涩难受。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专门针对护体仙光频率的震荡波传来，让他周身的紫光一阵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最让他崩溃的是，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通过某种扩音法阵，响彻天空：
“……依据《大秦律·超凡力量管理补充条例》第十条，无证御剑飞行，处以五百灵石罚款，并暂扣飞行法宝……”
“……抗拒执法人员，视情节严重程度，可处以拘役、废除修为乃至……”
紫霄老祖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架还怎么打？！对方根本不按修仙界的规矩来！上来就是罚款、扣车、拘留三连！这比任何仙法攻击都让他道心不稳！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帝王斗法，而是在跟一个……一个蛮不讲理、还自带一套奇葩规则的城管大队长纠缠！
看着下方那严阵以待、散发着标准化杀气的飞剑军阵，听着耳边循环播放的规章制度，感受着体内运转不畅的灵力和摇摇欲坠的护体仙光……紫霄老祖举起的剑指，僵在了半空。
打？好像打不过这种不讲道理的“集团军式御剑”。
走？好像也走不了，下面那个皇帝一口一个“违规”，还要扣他的紫霄神剑。
难道……真下去登记？考编？
一想到自己几千岁的年纪，还要去参加什么“超凡力量从业人员资格考试”，填写一堆表格，办理一堆证件，紫霄老祖就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绝望。
他站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张婴儿般红润的脸，此刻涨得如同猪肝色。他憋了半晌，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毫无气势、甚至带着点委屈和茫然的话：
“你……你……你这不合规矩！！”
嬴政闻言，负手而立，仰天大笑，声震四野：
“哈哈哈哈哈！规矩？在这大秦的疆土上，朕的话，就是规矩！朕，即天命！”
“老同志，时代变了！下来吧，大秦的编制，待遇从优，还有五险一金呢！”
阳光透过那庞大的制式飞剑军阵的缝隙洒下，照耀着嬴政自信满满的脸庞，也照耀着空中那位怀疑人生的紫霄老祖。一场本该惊天动地的仙凡决战，似乎就要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入职面试，落下帷幕。
云鹤真人和其他仙门长老，默默低下了头，不忍再看。他们知道，仙门的时代，或许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以后，大家可能都要学着写工作总结和年度述职报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