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天云海之上,扁舟正随流云缓缓前行,甲板上还残留着昨夜烤肉的焦香。碧波元君玉指轻抬,指尖一点莹白灵光坠下,竟如烧红的烙铁烫在平静的云海中,瞬间搅得万道云浪翻涌——这随意一指,不是善意的招呼,而是上位者对下界蝼蚁的召令。她朱唇轻启,话语裹着云端寒气飘来,轻飘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傲慢:“把那三个散修带回来,本元君有用。”
巡天将领甲胄上的寒霜凝得更重,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却不敢有半分违逆,躬身时甲片碰撞发出脆响:“谨遵元君法旨。”转身面对云逸三人,他原本还算平和的语气骤然冷硬,如同淬了冰的钢刀:“尔等三人,还不速速谢恩,随元君回府!”
谢恩?!
赤焰胸腔里的火气瞬间炸了锅,云逸按在他肩膀上的手,都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冲破皮肉的滚烫气血。他猛地踏前一步,厚重的玄铁战靴直接将实木甲板踩出三道裂纹,背后门板巨剑“哐当”出鞘,剑刃映着云海霞光,直指碧波元君:“放你娘的屁!凭什么跟你走?当俺们是你家养的灵宠吗?要打就打,少废话!”吼声震得甲板上的木屑簌簌掉落,连周围的流云都滞了一瞬。
这一下,巡天将士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银甲下的身躯齐齐一僵;碧波元君也敛了漫不经心的笑,秀眉蹙起,凤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她竟没料到,一个下界体修敢如此顶撞自己。
苏婉清站在一旁,素手紧紧抱着古琴,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琴木里。她没说话,只是那双平日里含着温婉的眸子,此刻凝满寒霜,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无声却坚定地诉说着抗拒。琴身隐约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是在呼应她压抑的怒火。
墨渊袖袍下的阵盘早已亮起幽蓝微光,指尖按在阵眼上,指腹因用力而泛白。他冷眸如鹰,死死盯着巡天将领与碧波元君,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阵纹气息——只要对方动手,他会立刻布下绝杀之阵,哪怕同归于尽,也绝不会让队友被带走。
钱多多急得在甲板上团团转,锦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串火星。他额头冒冷汗,手指飞快地在袖中掐算,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打起来必输!对方数十名元婴修士还结了战阵,还有元君坐镇;可认怂跟走更亏!云逸、赤焰、苏婉清是团队的核心,没了他们,自己这散修团直接就得散伙破产!
“元君息怒!元君息怒啊!”他一边擦汗,一边凑上前,脸上堆起谄媚的笑,语气却藏着慌乱,“我这兄弟脾气直,不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初来贵宝地,身上没什么值钱物件,就这艘破船还能值几个……呃,我是说,我们愿意缴纳过路费,双倍!不,三倍!只求元君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去如何?”话虽这么说,他心里清楚,灵石在这位元君眼里,恐怕和路边的石子没区别。
兔坚强早已缩成一团,雪白的绒毛炸起,却还是从爪子缝里挤出细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就、就是!强扭的瓜不甜!您、您别逼我们……”
碧波元君本就因赤焰的顶撞心生不快,再听钱多多这“俗不可耐”的提议,顿时恼羞成怒。她俏脸一寒,周身灵气骤然暴涨,如同掀起一场小型风暴:“不识抬举!本元君看上你们,是你们的造化!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本元君用强了!巡天将,给我拿下!尤其是那个体修和那个瞪眼的阵法师,本元君要好好‘管教’!”
“得令!”巡天将领再无犹豫,大手一挥,身后数十名银甲修士齐声应诺,声浪震得云海翻腾。强大的灵压瞬间连成一片,如同厚重的乌云压下,又似无形的牢笼,死死罩住扁舟!数道闪烁着黑色禁制光芒的锁链法宝,从修士们手中飞出,嘶嘶作响着如同毒蛇般,直扑赤焰、墨渊和苏婉清!
“动手!”墨渊厉喝一声,袖袍猛地一甩,早已备好的阵旗如同有了生命,哗啦啦飞向四周,瞬间在扁舟外围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小周天星斗乱流阵”即刻发动!阵法引动周围灵气,化作一道道狂暴的能量漩涡,虽无法完全抵消对方的灵压,却成功搅乱了锁链的轨迹,让它们在半空微微一滞。
几乎在同时,赤焰长啸一声,不再压抑体内的武神气血。赤红光芒从他七窍中喷涌而出,整个人如同燃烧的火炬,肌肉贲张间,玄铁巨剑被他舞得虎虎生风。他无视那些逼近的锁链,剑刃带着撕裂苍穹的气势,直劈向巡天将领:“先揍领头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苏婉清玉指猛地划过琴弦,指尖甚至被琴弦割出一丝血痕。这一次,她没有弹奏成型的曲子,而是将心中所有的愤怒、不屈与守护之意,尽数化作一道尖锐到极致的音符!这音符如同无形的利刺,穿透灵压,直冲那些银甲修士的识海,听得人耳膜生疼。
钱多多一边肉痛地从储物袋里掏出几张泛黄的符纸,一边龇牙咧嘴地大喊:“亏大了!这三阶庚金剑气符可是我花五十块上品灵石淘来的!”话音未落,符纸已被他掷向半空,化作数道金色剑气,干扰着银甲修士的阵型。
然而,实力的鸿沟终究难以逾越。巡天将士皆是元婴修为,结成的战阵更是将力量放大数倍,灵压如同山岳般压得人喘不过气。墨渊的阵法在绝对力量面前,阵旗接连断裂,幽蓝光芒渐渐黯淡,最终被彻底撕裂;赤焰那狂暴的一剑,被巡天将领用长枪轻易挡下,反震之力让他气血翻腾,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苏婉清的魂刺攻击,虽让几个修为稍弱的银甲修士动作一滞,却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反而激怒了对方。
银甲修士的锁链再次袭来,这一次更急更狠,眼看就要缠上赤焰的脚踝、墨渊的手腕,散修团就要被彻底镇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站在船头的云逸,终于动了。
他没有爆发惊天动地的气势,也没有施展任何华丽的法术,甚至连身上的气息都未曾波动。只是轻轻向前迈了一步,鞋底落在甲板上,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可这一步,仿佛踏在了天地法则的节点上。
嗡——!
一股奇异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不是令人窒息的威压,而是一种如同春风拂过湖面般的“修正”之力,悄然抚平着云海中的紊乱灵气。
刹那间,那些原本稳固如铁的银甲战阵灵压,出现了极其细微却致命的紊乱,仿佛完美的乐章中突然多了一个错音;射向赤焰和墨渊的锁链,轨迹硬生生偏移了毫厘,擦着他们的衣袂掠过,重重砸在云海中,激起一团白雾;苏婉清那尖锐的音符,在触及对方神识防御时,竟诡异地融入了一丝“安抚”之意,让那几名修士的滞涩感瞬间消失,反而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云逸的目光平静无波,缓缓落在碧波元君身上。他周身的流云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绕着他轻轻打转。
“元君,”他开口,声音依旧不高,却穿透了所有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份量,“强扭的瓜,确实不甜。我等散修,虽无显赫出身,无强大背景,但脊梁未断,膝盖未软。今日若元君执意相逼……”
他顿了顿,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秩序与混沌交织的微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周身气息悄然变化,竟与这三十三天的天地法则,产生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共鸣——这共鸣虽淡,却让碧波元君和巡天将领心头齐齐一悸,如同被天敌盯上般难受。
“……恐怕这‘瓜’,会硌了您的牙。”
话音落下的瞬间,以云逸脚下为中心,方圆百丈内的云海骤然静了下来。那浓郁到化不开的灵气,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轻轻拨动,没有狂暴的吸摄,没有惊人的异象,只是极其自然地、温顺地,向他汇聚了一缕——这缕灵气精纯得如同琉璃,远超云海中任何一处灵脉,更带着一种源自世界本初的悠远意蕴,落在他掌心,化作一点微光。
碧波元君脸上的傲慢与怒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置信的惊骇!她出身高贵,见惯了仙神大能,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轻松地牵引法则、提纯灵气——这绝非普通炼气修士,甚至不是寻常仙神能做到的!这是触及法则本源的掌控力,哪怕极其微弱,位格也高得可怕!
巡天将领早已冷汗涔涔,甲胄都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冰凉。他感觉自己赖以支撑战阵的法则之力,在刚才那一瞬间竟变得不再完全属于自己,仿佛随时会脱离掌控——那种感觉,如同蝼蚁面对苍天,渺小而无助!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全场死寂,唯有云海流动的轻响,赤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钱多多后怕地拍着胸口、锦袍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
碧波元君死死地盯着云逸,眼神变幻不定,惊疑、忌惮、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恼怒在其中交织。她看不透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青年,可那份源自血脉与地位的骄傲,又让她不愿轻易低头。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远方天际突然传来一道温和却带着威严的老者声音,如同晨钟敲响,震得云海泛起涟漪:“碧波丫头,又在欺负下界修士了?还不快住手。”
随着话音,一位身着朴素青黄道袍的老者脚踏祥云而来,手中拂尘轻挥,每一次摆动都能抚平一片紊乱的灵气。他鹤发童颜,眉宇间满是祥和,气息渊深似海,却又藏得极好,与碧波元君的张扬截然不同——仿佛他本就属于这片云海,是天地的一部分。
见到这位老者,碧波元君眼中的怒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忌惮;巡天将领更是直接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参见玄明长老!”
玄明长老目光缓缓扫过场中,在云逸身上停留了三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转向碧波元君,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天道异动,界域不稳,正值多事之秋,岂可再无故树敌?这几位小友既是误入,便让他们离去吧。”
碧波元君咬了咬下唇,玉齿几乎要嵌进唇肉里,显然心有不甘。但在玄明长老平和却不容拒绝的目光下,她终究不敢造次,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登上玉辇。九只青鸾长鸣一声,振翅带着玉辇化作一道青光,迅速消失在云海深处。
玄明长老这才转向云逸等人,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拂尘轻挥,将残留的灵压尽数驱散:“几位小友受惊了。碧波元君性子骄纵,并无恶意。不知几位小友从何而来,欲往何处?”
他的笑容温和,语气亲切,可云逸却敏锐地察觉到,老者看向自己时,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探究;墨渊也悄悄握紧了袖中的阵盘,总觉得这位突然出现的长老,比碧波元君更难捉摸。
危机看似暂时解除,可那道来自玄明长老的探究目光,那缕云逸掌心未散的本源灵气,还有三十三天深处隐隐传来的法则悸动,都在预示着——一场更深的漩涡,已在散修团面前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