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一丝礼貌的笑意，但透过手机听筒传出去，再从那小小的扬声器里扩散开来，却像一道惊雷，在死寂的黑龙潭边炸响。
“王镇长，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谁来领导我们白马镇的发展大计啊。”
“我是信访办的林正。您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们都录下来了。您是想指示我们，对一起牵涉三条人命、非法采矿、环境污染的重大刑事案件，进行包庇和纵容吗？”
话音落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电话那头，镇长王建军那暴跳如雷的咆哮，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漫长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沉默里，没有了权力的傲慢，没有了上级的威压，只剩下一种粗重、急促，却又拼命压抑的喘息声。那声音透过听筒，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刘光明那张惨白的脸上，刚刚因为镇长的电话而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被这片死寂的沉默，彻底浇灭。他呆呆地看着赵强手里的那部手机，那眼神，仿佛在看着宣告自己死刑的判决书。
赵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当了二十多年警察，第一次感觉到，一部小小的手机，竟然有如此沉重的分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电话那头的王镇长，心理防线正在一寸一寸地崩塌。
林正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表情平静得像一汪古井。他知道，有时候，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它给了对方想象的空间，也给了对方自我崩溃的时间。
终于，在所有人的耐心都快要被耗尽时，电话那头，再次传来了王镇长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那声音里再也没有了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只剩下一种沙哑、干涩，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林……林正同志，你……你误会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王镇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老了十岁，“我只是……只是担心事情闹大了，会影响我们镇的形象，影响我们招商引资的大局。我……我也是为了工作，为了白马镇的发展啊。”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解释，试图将自己的行为，粉饰成一种顾全大局的“公心”。
然而，这种苍白无力的辩解，在冷酷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哦？”林正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气，“这么说，在王镇长看来，三条人命，整个村子的水源被污染，这些都只是影响形象的‘小事’。而一个非法的、带血的矿产项目，才是关乎发展大局的‘大事’？”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扎向对方最脆弱的地方。
“王镇长，我提醒您一句。牛建国和刘光明，只是这张网上的两个节点。现在，他们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了。您作为镇里的主要领导，对这么一个在您眼皮子底下进行了至少一两年之久的非法采矿项目，是真的毫不知情，还是……知情不报，甚至参与其中？”
“我没有！我不知道！！”王镇长几乎是尖叫着否认，那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都是牛建国！是他蒙蔽了我！他说那是县里支持的重点项目，手续正在办！我……我被他骗了！”
“哦？县里支持的？”林正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赵强，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这张网，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
“是哪个县领导支持的？叫什么名字？职务是什么？既然是重点项目，总该有会议纪要，或者相关文件吧？”林正一连串的问题，像密集的子弹，打得王镇长毫无还手之力。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死寂。
这一次，连粗重的喘息声都没有了。
王镇长知道，他说多错多。他更知道，电话这头的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他能用权力和谎言糊弄过去的。
而这边，刘光明在听到王镇长那句“都是牛建国干的”之后，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双腿一软，瘫坐在了泥地上。
他完了。
他被当成弃子，毫不犹豫地抛了出来。
那两个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壮汉，此刻也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们只是拿钱办事的马前卒，可现在，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王镇长，”林正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既然您说您不知情，那正好。县局的同志很快就会过来，到时候，您可以当着他们的面，把您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说清楚。我相信，组织上会查明真相，还您一个清白的。”
说完，不等对方再有任何反应，林正直接伸出手，在赵强的手机屏幕上，轻轻一点，挂断了电话。
“嘟——”
那一声忙音，像一声丧钟，敲响在黑龙潭的夜空里，也敲碎了某些人最后的幻想。
刘光明瘫在地上，看着林正，眼神里充满了怨毒、恐惧，以及一丝无法理解的困惑。他想不通，自己和镇长、牛主任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财路”，怎么就在一个晚上，被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被自己亲手发配去看大门的年轻人，给连根拔起了？
这不合常理。
这根本就不合官场的规矩！
赵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看着林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佩服，有后怕，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
他庆幸自己今晚，选择站对了队。
“林……林干部……”赵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声音都有些发颤，“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等。”林正只说了一个字。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幽暗的潭水，仿佛在透过这片水，看着一张正在收紧的大网。
【叮！宿主直面权力威胁，以律法为盾，以民心为剑，彻底击溃地方保护伞的心理防线，截断其信息链，民怨黑气大量消散，获得民心值+5000！官气进一步凝实，威望效果（言出法随）初显峥嵘！】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林正的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他知道，刘光明和王镇长，都只是小鱼。真正的大鱼，还藏在更深的水里。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苍老的身影，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是王大山。
他走到林正面前，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激动和一种下定决心后的决绝。
“林……林干部……”王大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断断续续，“我……我想起来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王大山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那些帆布袋子里装的，不光是石头和土！”
“还有一次，我看得真真的！他们从袋子里掏出来的，是一个个黄色的、印着骷髅头标志的铁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