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像一条滑腻的蛇，顺着电波钻进王建军的耳朵里，让他浑身一僵。
高远。
这个名字，他已经快一年没有听到过了。不是不想听，是不敢想。它像一根扎在心里的刺，每次不经意碰到，都会引来一阵屈辱而憋闷的刺痛。
王建军的“宏图电子”是一家小公司，是他半辈子的心血。去年，高新区有个不大不小的电子元器件配套项目，他觉得自己公司的技术和产品完全匹配，便赌上了全部身家，想要搏一个未来。他托了无数关系，才搭上了高远这条线。
他还记得那个高档会所里，灯光昏暗，高远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听他像个小学生一样汇报自己的技术优势和生产计划。他没说什么，只是在王建军临走时，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说自己夫人最近看上了一款国外的包，可惜国内没货。
王建军第二天就揣着一张存了几十万的卡，用尽办法，终于把那个“稀有”的包弄到了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项目评审会上，他的“宏图电子”在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中标的，是一家他从未听说过的，名叫“云翼科技”的公司。他后来打听过，那家公司成立不到半年，办公地点就是个注册地址。
他打过电话想问问高远，电话那头永远是秘书客气而冰冷的声音：“高主任很忙。”
那些送出去的钱和物，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疼。他认了，只当是花钱买了个人生教训。
可现在，高远竟然亲自打电话来了。
“建军啊，怎么不说话？”高远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亲切，听起来格外瘆人，“是不是太惊喜了？哈哈，我这人就是这样，念旧。虽然上次的项目没合作成，但你王总的能力，我心里是有数的。”
王建军握着手机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他结结巴巴地说：“高……高主任，您……您找我，有什么指示？”
“不是指示，是帮忙。”高远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下午，市里的联合工作组要开个企业家座谈会，听取意见。你也知道，这种会，总得有几个信得过的、有水平的企业家来撑场面。我想来想去，你王总最合适。你来，就谈谈我们高新区这些年是怎么支持你们中小企业发展的，讲讲我们服务有多周到，环境有多好。当然，也可以提点无伤大雅的小建议，显得真实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王建军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怎么会不明白？
这哪里是请他去“撑场面”，这分明是让他去当着全市媒体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为高远的“政绩”涂脂抹粉，去堵那些真正有怨气的企业的嘴。
他想拒绝。那句“高主任，我不去”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可高远仿佛能猜到他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建军啊，你是个聪明人。机会，有时候就这么一次。抓住了，以前的误会，说不定就解开了。以后高新区的项目还多着呢。抓不住……有些人，可是连参加座谈会的机会都没有啊。”
最后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把冰刀，抵在了王建军的喉咙上。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