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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一碗豆浆里的风霜,与一本带血的账册

烧饼铺里,油条在锅中滋滋作响,豆浆的醇厚香气与炭火的焦香混合在一起,是这座老城独有的人间烟火。

然而,这张桌子上的气氛,却比窗外清晨的薄雾还要冷。

耿建国那句话,像一根冰锥,直直扎向小王。问题尖锐,不留情面,带着十年风霜打磨出的刻薄与通透。周围几位老人的目光,也都齐刷刷地聚焦在小王脸上,像是一场无声的审判。

小王感觉自己的后心在冒汗。他想起了来之前,林市长在电话里的叮嘱:“多听,少说,把每个人脸上的表情,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拉开一张条凳,在桌子的末尾坐了下来,姿态放得很低。他给自己也叫了一碗豆浆,双手捧着,感受着碗壁传来的温热。

“耿大爷,您说得对。”小王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们林市长,现在的麻烦确实不少。”

他没有回避,反而坦然承认。这一句出乎意料的实在话,让耿建国准备好的一连串嘲讽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眯起眼睛,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王继续说:“大院里,现在很多人都躲着我们走。说我们林市长年轻气盛,识人不明,政治上犯了幼稚病,是个笑话。”

他把那些最难听的话,自己说了出来,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桌上的气氛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几位老人脸上的警惕,似乎松动了那么一小丝。他们斗了一辈子,最烦的就是官腔和粉饰太平。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

“既然是笑话,那还不好好待在医院里反省,跑来我们这堆陈年旧账里找不痛快?”旁边一位戴着老花镜,看起来颇有几分书卷气的老人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问道。他是以前的中学老师,姓周。

小王喝了一口豆浆,那股暖流让他纷乱的心绪平复了些许。

“周老师,我们林市长有句话,我不知道说得对不对。”小王看着周老师,目光诚恳,“他说,官场上的麻烦,就像解数学题。有的时候,你盯着这道题解不出来,不妨先去做做旁边那道题,说不定,那道题的答案,就是这道题的解题公式。”

周老师愣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画着圈,像是在演算这个“公式”。

“狗屁的公式!”耿建国把手里的烧饼重重往桌上一拍,震得碗里的豆浆都晃了出来,“小伙子,别跟我们绕弯子!你们当官的,心眼比蜂窝煤都多!我们金源小区这道题,十几年了,多少‘数学家’来看过?最后呢?题还在那,解题的人全跑了!”

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老伴,王阿姨。王阿姨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用筷子把一根油条掰成小段,放进耿建国的碗里。她的眼圈是红的,眼袋很重,像是常年没有睡过好觉。

“看到没?”耿建国的声音嘶哑了,“我老伴,当年为了给我们儿子攒婚房的首付,白天在纺织厂上班,晚上去给人织毛衣,熬坏了一双眼睛。现在,儿子没了,房子还是个水泥壳子。你跟我谈公式?我告诉你,我们的公式,就是拿命在算!”

“老耿,别说了……”王阿姨拉了拉他的袖子,声音细微得像蚊子叫。

小王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他这才明白,这顿早饭,吃的不是烧饼油条,是这群老人用十年血泪熬出来的苦水。

他放下了碗,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笔。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看向桌上的每一个人,用眼神示意,他在听。

坐在角落的一个老头,一直低着头,沉默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的豆腐脑。他叫孙伯,以前是开货车的,性格最是内向。

“我……我能说两句吗?”孙伯抬起头,嘴唇哆嗦着。

耿建国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我那房子,是给我闺女准备的嫁妆。”孙伯的声音很小,却像针一样扎人,“当年,亲家那边说得好好的,只要房子到手就结婚。结果……房子烂尾了。亲家说我们家是骗子,婚事黄了。我闺女……我闺女受不了这个刺激,在外面谈了个不三不四的,跟人跑了。十年了,一个电话都没有……”

说到最后,这个年过花甲的男人,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一时间,满屋的烟火气,都像是被这无声的哭泣给浇灭了。

小王握着笔的手在微微发抖。他一笔一划地,在笔记本上记下“孙伯,女儿,嫁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他没有说一句“请节哀”或者“我们一定会调查”之类的废话。他知道,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是一种亵渎。他能做的,只有记录。

这是一种姿态。一种前所未有的,愿意把他们这些“麻烦”当成正经事来记录的姿态。

耿建国一直冷冷地看着他,看着他从一开始的紧张,到现在的沉默,再到他低头认真记录的侧脸。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冰层正在一丝一丝地融化。

他见过太多来“解决问题”的干部了。有的拍着胸脯,有的愁眉苦脸,有的敷衍了事。但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样。他不承诺,不保证,甚至不辩解,他只是在听,在记。

仿佛他不是来解决问题的,而是来承认,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问题。

“记,记有什么用?”耿建国又开口了,但语气里的尖刺,已经拔掉了大半,“这些东西,我们写过的信访材料,堆起来比你人都高。市档案馆里,落的灰都有一指厚了。”

“灰尘,总是能吹干净的。”小王抬起头,重复了林市长说过的话。

他看着耿建国,一字一句地说道:“耿大爷,我们林市长还让我带一句话。他说,他现在人在病床上,动不了。但他想请各位大爷大妈,当他的眼睛和腿。你们去看,去走,去回忆,把这十几年来,你们走过的每一条冤枉路,见过的每一张嘴脸,听过的每一句屁话,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他要干什么?”耿建国追问。

“他要重新画一张地图。”小王说,“一张不属于市规划局,只属于你们金源小区一千二百户业主的,血泪地图。他要知道,这栋楼,到底是怎么烂在地里的。它的根,烂在了哪里。”

“烂的是根”,这四个字,像一道电流,击中了耿建国。他想起了无数次上访时,那些官员们皮笑肉不笑的脸,那些被一次次打回来的材料,那些石沉大海的举报信。

他猛地站起身,把桌上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他死死地盯着小王,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他转身对老伴说:“回家,去把那个箱子拿来。”

王阿姨愣住了:“老耿,那个箱子……”

“去拿!”耿建国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王阿姨没再说话,擦了擦眼角,起身快步离去。

烧饼铺里陷入了新一轮的寂静。剩下的几位老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那个箱子是什么。那是耿建国的命根子,是他们这群人十几年抗争的全部心血。

十几分钟后,王阿姨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木箱。箱子很旧了,上面的铜锁已经生了绿锈。

耿建国接过箱子,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把小小的、已经磨得发亮的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

箱盖打开,露出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沓沓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材料。有发黄的购房合同复印件,有手写的上访日记,有偷偷录下的录音磁带,甚至还有几张模糊的照片。

一股陈旧的、混杂着霉味和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耿建国从最上面,拿起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递到小王面前。

“王秘书,你们领导不是要地图吗?”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这里面,就是地图的一部分。是当年负责‘金源小区’项目的那个总工程师,自杀前,托人偷偷送出来的东西。”

小王的手,在接触到那个牛皮纸袋时,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冰凉。他下意识地接了过来,感觉手里的不是一袋文件,而是一条沉甸甸的人命。

“这里面是什么?”他声音干涩地问。

耿建国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小王,缓缓说道:“你们有官方的卷宗,我们有民间的账本。你们的卷宗,记录的是谁审批的,谁签字的。我们的账本,记录的是每一根钢筋被抽掉了多少,每一方水泥被换成了什么标号。”

他顿了顿,用手指点了点那个牛皮纸袋,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诉说一个埋藏了十年的秘密。

“告诉你的领导,想解开这道题,别从地上找。得从地下挖。这栋楼的下面,不光有烂掉的桩基,还埋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