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落在死寂的黑暗里，却如同惊雷，在陆延舟的整个世界轰然炸响。
他仰着头，在几乎完全的黑暗中，死死地盯着那个弯着腰、离他极近的身影。心脏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一种近乎疯狂的、要挣脱胸腔束缚的力道，剧烈地搏动起来，将滚烫的血液泵向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麻痹般的战栗。
她说了……
她准了……
不是“好”，不是“我愿意”，而是带着她林知意式风格的、冷静又霸道的——“我准了”。
仿佛她不是在接受一份关乎终身的灵魂契约，而是在批准一份她认可的商业提案。
可就是这样的回应，却让陆延舟的眼眶瞬间湿热，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狂喜、无边庆幸和一种近乎虚脱的酸涩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仿佛只有通过这近乎疼痛的接触，他才能确认这一切不是他濒临绝望时产生的幻觉。
林知意被他捏得微微蹙眉，但却没有抽回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掌的颤抖，感受到那汹涌传递过来的、几乎要将她灼伤的巨大情感。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她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褪去了所有冷静自持的伪装，只剩下最原始的、失而复得的激动与脆弱。
她任由他握着，任由那疼痛感提醒着她此刻正在发生着什么。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陆延舟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破碎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知意……”
他只唤了她的名字，便再也说不出其他。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手臂用力，猛地将她拉向自己。
林知意猝不及防，弯着腰的身体失去平衡，低呼一声，跌入他怀中。
不是浪漫的拥抱。
他依旧单膝跪在地上，而她几乎是半跪半扑地撞进了他的怀里。两人的姿势都狼狈不堪，毫无美感可言。她的下巴磕在了他坚实的肩膀上，带来一阵闷痛。他的手臂紧紧地箍着她的腰背，那力道大得让她几乎窒息。
黑暗中，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他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永不分离。他的脸颊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皮肤上，带着湿意。
林知意僵硬了一瞬，随即，那紧绷的身体，在他这近乎绝望的拥抱中，一点点地软化下来。她的手还握着那支冰凉的钢笔，另一只手下意识地，轻轻地、带着一丝迟疑地，回抱住了他宽阔却微微颤抖的背脊。
这个回应，细微，却如同最后的通关文牒。
陆延舟的身体猛地一震，抱得她更紧了，喉咙里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的呜咽。
没有言语。
不需要言语。
在这一刻，所有的试探、猜忌、伤害、等待……都在这无声而用力的拥抱中，得到了最终的救赎与和解。
窗外的城市灯火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将微弱而斑斓的光影投进这间漆黑的办公室，如同为他们无声地绽放着庆贺的烟花。
不知过了多久，陆延舟箍紧的手臂才微微松开了些许，但他依旧没有放开她，只是将脸颊从她的颈窝抬起，在极近的距离里，于黑暗中寻找着她的唇。
他的呼吸灼热，带着不容拒绝的渴望。
林知意的心跳骤然失序。她能感受到他逼近的气息，感受到那即将到来的、宣告着关系彻底改变的亲密。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刻，她却微微偏开了头。
他的吻，落在了她微凉的脸颊上。
陆延舟的动作僵住了，怀抱微微松动，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她偏开头的动作，和那细微的抗拒。
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刚刚被狂喜充满的心脏。
“知意？”他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
林知意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令人眩晕的亲密氛围中抽离出几分理智。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示意他松开一些。
陆延舟依言松开了手臂，但依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紧张地仰望着她，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林知意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着他在黑暗中模糊的轮廓，声音带着一丝事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协议……我准了。”
“但是，”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她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冷静，“有些‘条款’，我们需要事先明确。”
陆延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听着。
“第一，”林知意伸出一根手指，尽管黑暗中他未必看得清，“这份‘协议’的基础，是绝对的平等和尊重。在任何事情上，没有谁依附谁，没有谁必须妥协。重大决策，必须协商一致。”
“我答应。”陆延舟毫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
“第二，”她又伸出一根手指，“我的事业，我的独立性，不容干涉。新事业部是我的战场，拥有完全的自主权。你作为‘合伙人’，可以提供建议和支持，但不能越界指挥。”
“这是自然。”陆延舟再次肯定，“我绝不会重蹈覆辙。”
“第三，”林知意的语气微微放缓，却带着更深的意味，“关于你的家庭，关于外界的目光……我需要时间。我不希望因为这份‘协议’，而被迫去应对任何我不愿意面对的人或事。节奏，由我来掌控。”
这是她最大的心结，也是她最后的防线。
陆延舟沉默了片刻，在黑暗中，他深深地望着她，然后，用无比郑重的语气回应：“我明白。所有外部的一切，我来处理，我来抵挡。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按照你觉得舒服的节奏来。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给你带来压力。”
他的承诺，清晰而有力，像是最沉稳的磐石。
林知意听着他毫不犹豫的回应，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悄然消散。
她看着他，在黑暗中，仿佛能看到他眼中那片为她亮起的、坚定而温柔的光芒。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支钢笔，举到了两人之间。
“那么，”她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却真实存在的温和，“这份‘协议’，有效期是多久？”
陆延舟看着她手中那支在微光下泛着幽光的钢笔，心脏再次被巨大的情感填满。他伸出手，没有去拿那支笔，而是轻轻地、用指尖触碰着冰凉的笔身，仿佛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抬起头，在黑暗中，无比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声音低沉，缓慢，却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沉淀了所有悔恨与期盼的、磐石般的坚定：
“如果……”
“签一辈子，”
“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