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山坊市的秋意渐浓，街边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上，韩石裹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短打，腋下夹着个半旧的竹篓，里面装着几株泛着金光的九瓣金莲——这是他在青岚谷深处采到的灵草，年份足有三百年，若是卖给百草堂这样的老字号，足够换三瓶上好的疗伤丹。
客官，可是来卖灵草的？柜台后传来清脆的女声。韩石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杏眼——是百草堂的掌柜菡云芝。她今日穿着月白色襦裙，发间别着朵淡紫色的野菊，比起初见时更多了几分烟火气，却仍是那副温婉模样。
正是。韩石将竹篓放在柜台上，指尖轻轻拂过九瓣金莲的花瓣，这三株金莲，年份可够？
菡云芝俯身细看，发间的野菊微微晃动。她的指尖掠过花瓣时，韩石注意到她腕间系着条褪色的红绳，绳结处沾着几点褐色药渍——那是常年炼丹留下的痕迹。
三百年份的金莲，正是炼青灵丹的好材料。菡云芝抬头，目光落在韩石脸上，不过......客官的气色似乎不大好？她伸手搭在韩石腕间，一股温和的灵气探入他体内。
韩石浑身一僵。他能感觉到，菡云芝的指尖带着淡淡的药香，灵气如春风般柔和，却让他藏在袖中的千机锁微微发烫——这是石锁对灵气的敏锐反应。
前几日在秘境里受了点伤。韩石垂眸掩饰，劳烦姑娘看看。
菡云芝的手指在他腕间停留片刻，眉头微蹙：经脉里有残留的煞气，像是被腐蚀过。她从药柜里取出一只青瓷瓶，倒出两粒淡绿色的丹药，这是我新炼的清魂丹，能驱散煞气。客官若不嫌弃......
这如何使得？韩石连忙摆手，我今日来是想卖灵草换钱的。
菡云芝轻笑一声，将丹药塞进他手里：灵草我收了，这丹药算我送的。她转身从柜台下取出个油纸包，这是五两灵石，三株金莲值这个数。
韩石接过灵石，指尖触到油纸包的温度——是方才菡云芝放在柜台上的暖炉烤过的。他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喉间微微发紧。自秘境逃亡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这般不加掩饰的善意。
姑娘......他开口，多谢。
菡云芝转过身，鬓角的碎发被风掀起：客官不必客气。她顿了顿，又道，不过......近日坊市里有些不太平。前几日有批修士从黑风山脉回来，说那里的秘境崩塌了，活着出来的十不足一。
韩石的手指收紧，油纸包在掌心皱成一团。
听说......有个改修土系功法的小子从里面逃出来了。菡云芝的声音放得更轻，身上还带着本《后土诀》。
韩石的瞳孔骤缩。他能感觉到，菡云芝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腰间的千机锁上——那锁芯的纹路在晨光里泛着幽蓝，与《后土诀》玉简的气息如出一辙。
客官若是要走，还是早些动身为好。菡云芝将金莲小心收进锦盒，坊市的守卫这两日增多了，说是要排查可疑人物。
韩石沉默片刻，将灵石重新推过去：姑娘，这灵石我......
拿着吧。菡云芝打断他，我阿爹说过，医者父母心。客官救过我阿爹的命，这点灵石算不得什么。
韩石猛地抬头。他这才注意到，菡云芝的袖口绣着朵极小的并蒂莲——那是他幼时在青牛村救过的老医仙的标记。原来，她竟是老医仙的女儿。
姑娘......韩石的声音有些发颤，令尊他......
阿爹三年前就去了。菡云芝低头整理药材，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他临终前说，这百草堂要开下去，要让来买药的人都能安心。
韩石握紧了手中的青灵丹。他能感觉到，丹瓶上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一团小火苗，驱散了他心中的寒意。
我明日便离开。他说，姑娘若有机会，去青牛村看看。我阿爹的坟头，我每年都会去添把土。
菡云芝抬起头，眼尾微微泛红：
韩石转身离开百草堂时，晨雾刚好散去。阳光透过屋檐的雕花木窗，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摸了摸怀中的千机锁，又看了看袖中未被送出的五两灵石——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善意而犹豫。
或许，这修仙界并非只有尔虞我诈。至少，还有菡云芝这样的人，愿意在寒夜里为他留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