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香火鼎盛,护国寺的飞檐在晨光中泛着金辉。慧能引着胡斐与袁紫衣穿过层层殿宇,来到后院一处僻静的禅房。
推门而入,只见一位身着月白僧袍的中年男子正临窗而立,虽未着官服,眉宇间却自带威仪,见两人进来,转过身微微一笑。
“胡少侠,袁姑娘,一路辛苦了。”男子声音温和,目光落在胡斐怀中的铁箱上,“证物可还完好?”
胡斐将铁箱放在桌上,拱手道:“幸不辱命。只是不知阁下……”
“贫僧法号了尘,在此静候两位。”男子合十行礼,目光转向袁紫衣肩头的伤,“袁姑娘伤势未愈,先让寺中僧医看看吧。”
袁紫衣摇头道:“不碍事。不知阁下如何确定我们会来?又为何要插手此事?”
了尘拿起桌上的茶盏,指尖轻抚杯沿:“二十年前,马行空曾托老衲保管一样东西,说若有朝一日胡家后人寻来,便交给他做凭证。”他从袖中取出块玉佩,上面刻着个“胡”字,“这是胡一刀大侠的随身之物,当年他与马行空结义时所赠。”
胡斐接过玉佩,触手温润,正是父亲遗物中缺失的那块,眼眶顿时一热:“前辈认识家父?”
“曾有一面之缘。”了尘轻叹,“胡大侠义薄云天,却遭奸人所害,老衲一直心有愧疚。如今能助少侠昭雪沉冤,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袁紫衣见他言辞恳切,又有玉佩为证,便不再多问:“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淳亲王党羽众多,贸然呈上证物怕是不妥。”
“姑娘所言极是。”了尘打开铁箱,翻看那些书信账册,眉头越皱越紧,“这些证据虽足,却需找个恰当的时机呈上去。眼下淳亲王势力滔天,朝中大半官员都受他笼络,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
胡斐急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
“非也。”了尘取出其中一封密信,“这封信提到下月十五,淳亲王会在京郊别院与外敌密会,届时会携带近年倒卖军械的清单。若能拿到这份清单,再连同这些证物一并呈上,方能让他无从抵赖。”
袁紫衣沉吟道:“京郊别院守卫定然森严,如何能拿到清单?”
“老衲已安排好人手。”了尘道,“别院的园丁曾受马行空恩惠,愿助我们一臂之力。只是需要两位潜入别院,配合他拿到清单。”
胡斐当即应道:“晚辈义不容辞!”
正说着,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慧能推门进来,脸色凝重:“师父,山下发现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怕是冲着咱们来的。”
了尘脸色微变:“来得好快。看来凌志远虽退,却一直派人盯着咱们。”他对胡斐道,“你们先从密道离开,去京郊白云观暂避,那里有我的人接应。证物我先代为保管,免得你们带着不便。”
胡斐虽有些不舍,却也知道轻重,将铁箱交给了尘:“前辈务必保重。”
了尘引着两人来到禅房后的佛龛前,转动佛像底座,墙壁竟缓缓移开,露出条漆黑的密道。“沿着密道一直走,出口在山后的竹林里。”他塞给胡斐一块令牌,“凭这个去白云观,观主会安排你们的去处。”
胡斐与袁紫衣刚走进密道,身后的墙壁便轰然合拢。密道内潮湿阴暗,只能借着袁紫衣掏出的火折子照明,脚下的石阶布满青苔,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小心些。”胡斐扶着袁紫衣的胳膊,“这密道像是有些年头了。”
袁紫衣点头:“护国寺建寺百年,藏着这样的密道也不奇怪。只是了尘此人,你觉得可信吗?”
“不好说。”胡斐坦言,“但他持有家父玉佩,又肯冒险相助,暂时看来不像敌人。”
两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忽然传来滴水声,石阶也变得愈发陡峭。袁紫衣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胡斐连忙将她扶住,却不料手中的火折子掉在地上,瞬间熄灭。
“别动,我再找找。”胡斐在怀中摸索,忽然听到前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顿时警觉起来,“谁在那里?”
黑暗中响起个苍老的声音:“是……是我……”
胡斐掏出防身的短刀,护在袁紫衣身前:“阁下是谁?为何会在密道里?”
“我是……是马行空的老管家,马忠。”老者声音发颤,“三个月前被黑风寨的人抓来,侥幸逃进这密道,一直躲在这里……”
胡斐心中一动:“你认识马行空?那你可知雪莲帕和铁箱的事?”
“知道知道!”马忠连忙道,“那铁箱里的账册是我亲手抄录的,上面的每一笔都假不了!只是……只是老奴有一事不明,方才听二位提到了尘,他是不是个左眉有颗痣的僧人?”
“正是。”袁紫衣道,“怎么了?”
“糟了!”马忠惊呼,“那不是了尘大师!真正的了尘大师十年前就圆寂了!那人是淳亲王的谋士,法号‘无相’,最擅长易容伪装!”
胡斐和袁紫衣如遭雷击,瞬间明白了过来——难怪了尘对铁箱的事了如指掌,恐怕马行空当年托孤,根本就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那铁箱……”胡斐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石壁转动的声音,火光从入口处照进来,无相带着十几个黑衣人走了进来,手中长剑闪着寒光。
“胡少侠,何必走得这么急?”无相脸上哪还有半分温和,满眼阴鸷,“老衲好心收留,你们却要偷跑,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吧?”
“果然是你!”胡斐怒喝一声,拔刀出鞘,“你把真正的证物藏到哪里去了?”
“证物?”无相冷笑,“自然是交给王爷邀功去了。不过老衲得多谢你,亲自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上门来。”他挥了挥手,“拿下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衣人蜂拥而上,密道狭窄,胡斐只能背靠着石壁迎战,刀光霍霍,逼得众人一时无法靠近。袁紫衣软鞭挥舞,缠住一人的脖颈,借力一拉,那人撞在石壁上昏死过去。
马忠在黑暗中摸索到块石头,趁乱砸向一个黑衣人的后脑,那人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少侠,往这边走!”他指着密道深处,“里面有个岔路口,左边通往后山,右边是死路!”
胡斐护着袁紫衣和马忠往深处退,边打边退。无相见状,亲自提剑上前,剑尖直指胡斐心口:“小娃娃,你的刀法倒是有你爹当年的几分影子,只可惜,今日也要步他后尘了!”
胡斐怒不可遏,刀势愈发凌厉,竟与无相斗得难解难分。他这才发现,无相的剑法阴柔诡异,招招不离要害,显然是浸淫多年的高手。
“紫衣,先走!”胡斐卖了个破绽,故意让左肩露出空当,无相果然一剑刺来,他却趁机反手一刀,砍向对方手腕。无相慌忙回剑格挡,胡斐已拉着袁紫衣冲向岔路口。
“往左边!”马忠喊道。
三人刚冲进左路,胡斐便挥刀砍向头顶的石钟乳,巨石轰然落下,将路口堵了大半,只容一人勉强通过。
“追!”无相气急败坏,命人搬开石块。
左路的石阶更加陡峭,几乎垂直向下。袁紫衣肩头的伤口被牵扯,疼得额头冒汗,却咬牙不肯掉队。马忠虽年迈,脚步却异常稳健,显然对密道颇为熟悉。
“前面就是出口了!”马忠指着前方的微光,“出去是片坟地,穿过坟地就是官道!”
胡斐正想加快脚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破空声,连忙将袁紫衣推开,自己却被一支袖箭射中左臂,鲜血瞬间涌出。
“胡斐!”袁紫衣惊呼,转身想帮他拔箭,却见无相已从石缝中钻了出来,长剑直指她的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胡斐忍着剧痛扑过去,将袁紫衣推开,自己却被长剑刺穿了右肩,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胡大哥!”袁紫衣目眦欲裂,软鞭如毒蛇出洞,狠狠抽在无相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无相疼得怒吼,反手一掌拍在胡斐胸口,胡斐如断线风筝般撞在石壁上,口中喷出鲜血。
“拿命来!”袁紫衣状若疯魔,软鞭舞得密不透风,竟逼得无相连连后退。马忠趁机扶起胡斐,拖着他往出口挪去。
“快走!别管我!”胡斐推了马忠一把,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出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个清脆的女声:“无相贼秃,敢伤我胡大哥!”
胡斐恍惚中抬头,只见一个红衣少女手持双剑,带着十几个劲装汉子冲了进来,剑光如练,瞬间将黑衣人砍倒一片。
“是你?”袁紫衣又惊又喜,来人竟是数月前在客栈有过一面之缘的红衣女侠,江湖人称“烈火剑”的朱九真。
朱九真剑法狠辣,双剑齐出,竟与无相斗得旗鼓相当:“袁姐姐别愣着,带胡大哥走!我爹收到消息,说淳亲王的人在五台山设伏,特意让我来接应!”
原来朱九真的父亲与马行空是旧识,一直暗中追查淳亲王的罪证,得知胡斐带着证物上山,便立刻派人赶来相助。
无相见对方人多势众,又怕拖延下去引来官兵,虚晃一招,转身就想从原路逃走。朱九真岂会容他,双剑交错,封住他的退路:“留下命来!”
胡斐被袁紫衣扶着,踉跄着走出出口,外面果然是片荒坟,夕阳的余晖洒在墓碑上,透着几分阴森。他回头望去,密道内刀光剑影,朱九真的呐喊声与黑衣人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朱姑娘她……”袁紫衣担忧道。
“她不会有事的。”胡斐咳出一口血,“咱们先去白云观,找机会联络朱老英雄,再做打算。”
袁紫衣扶着他往官道走,刚走出没几步,胡斐忽然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山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无相说证物已交给淳亲王,咱们必须在他呈上去之前夺回来!”
“可你伤成这样……”
“我没事。”胡斐攥紧拳头,伤口的疼痛让他更加清醒,“淳亲王要去京郊别院,咱们就去那里等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爹娘报仇!”
袁紫衣看着他染血的衣襟,又看了看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轻轻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伤药,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伤口:“好,我陪你去。但你答应我,不许再这么拼命。”
胡斐望着她认真的眼眸,心中一暖,刚想说话,却见远处的密道出口忽然冒出浓烟,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响,显然是朱九真为了阻止无相追击,炸毁了密道。
“朱姑娘……”袁紫衣眼眶微红。
胡斐握紧她的手,声音低沉却坚定:“她用性命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们不能让她白白牺牲。走,去京郊别院!”
夕阳沉入西山,夜幕悄然降临。袁紫衣扶着受伤的胡斐,身影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远处的京城方向,灯火璀璨,却不知那繁华之下,正隐藏着多少刀光剑影。
京郊别院的那场会面,究竟是复仇的契机,还是又一场精心布置的陷阱?而朱九真能否从密道中脱险?一切的答案,似乎都藏在那即将到来的月黑风高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