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的反击，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快，且阴毒得不留余地。
庆功宴上的香槟气泡还没散尽，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刚爬上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一场蓄谋已久的舆论风暴已席卷了全球财经与科技版面。那些标题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眼疼：
《“残障领袖”撑得起千亿帝国？新生科技顾砚辞健康隐患引资本恐慌》
《日内瓦“奇迹行走”是噱头？医学专家暗指顾砚辞身体状况存疑》
《新生科技命门：掌舵人健康危机或拖垮整个赛道》
报道写得煞有介事，字里行间都透着“客观分析”的伪装——引用“不愿具名的三甲医院神经科专家”的话，掰扯骶神经损伤的不可逆性，把神经性疼痛、肠道功能障碍这些专业术语揉进“可能影响决策判断力”的猜测里，连上次发布会的意外摔倒、顾砚辞定期做康复的事都翻了出来，包装成“佐证”。劳伦斯控股旗下数据公司那份断章取义的健康评估报告，更是被当成“权威依据”，在投资人群体里悄无声息地疯传。
明眼人都看得懂——A轮融资的关键节点，劳伦斯要的就是釜底抽薪，彻底瓦解投资者对顾砚辞这个灵魂人物的信任。
新生科技总裁办公室里，空气里的紧绷感几乎能拧出水来。江辰把一叠打印好的报道拍在桌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这老狐狸够狠！刚才三家领投方都发了邮件，说要‘紧急面谈’，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要我们给顾总健康状况一个‘能服众的说法’。”
顾砚辞坐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脸色比窗外的阴天还沉。他没碰那些报道，目光死死钉在电脑屏幕上——新生科技的搜索指数一路飙升，后面却缀着一长串刺眼的负面词条。尾椎骨那处旧伤又开始作祟，钝痛像细密的针，顺着神经往四肢百骸钻。他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攥紧，指节抵着座椅扶手的金属装饰，借那点冷硬的触感勉强压下翻涌的痛感。
“能服众的说法？”他开口时，声音里裹着点没压下去的沙哑，“告诉他们，我的主治医生是苏晚晚。这就是最硬的说法。”
“砚辞，没用的！”江辰急得直踱步，“资本只信他们愿意信的。劳伦斯这招毒就毒在，他先给所有人灌了‘残障=能力不行’的迷魂汤。咱们就算拿医疗报告、让苏医生出面背书，到了他们嘴里，指不定就变成‘连医生都要专门站台，可见问题多严重’。”
窗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一直站在那里的苏晚晚转过身。她还穿着白大褂，袖口沾着点未干的消毒水味，显然是刚从楼下康复中心赶上来。晨光落在她侧脸，把下颌线勾勒得格外清晰，眼神却静得像深潭。
“常规办法走不通，就换条路走。”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凝滞的空气里，瞬间打破了沉默。
顾砚辞和江辰同时朝她看去。
苏晚晚走到桌前，目光掠过顾砚辞紧抿的唇线，又飞快扫过他额角那层极淡的汗渍——她太清楚这是疼痛发作的信号。但她没点破，只是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劳伦斯想把‘身体’和‘能力’绑死，制造恐慌。那咱们就直接把这个逻辑砸烂。一份盖着红章的医疗报告，哪有一次活生生的展示管用？”
顾砚辞的眉峰动了动，深邃的眼窝里闪过一丝了然：“你想怎么做？”
“接《科技前沿》的直播专访。”苏晚晚语出惊人，“不在演播室，就放咱们顶层的康复训练室。直播你一整个小时的功能性康复训练，从头到尾，不剪辑。”
江辰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晚晚！这太冒险了！训练时那股疼劲上来，你额头冒冷汗、手指发颤的样子，全得被镜头拍下来放大！”
“所以才要精准控场。”苏晚晚转头看向顾砚辞，眼神里既有医者的冷静，又藏着并肩作战的信任，“咱们要展示的不是‘我一点事没有’，是‘就算有残缺，我照样能重建功能’的劲，还有背后的科技力量。疼、累、甚至动作偶尔变形，这些都是真的。但更真的是，你能顶着这些，把脑子拎得清清楚楚。”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风声。
这主意疯得离谱，简直是把自己最软肋的地方扒开，送到全世界面前任人打量。顾砚辞闭了闭眼，尾椎的痛感一阵紧过一阵，像潮水似的往上涌。他甚至能想到直播时可能发生的画面——突然的肌肉痉挛让他动作僵住，或者疼得忍不住皱眉，镜头会把这些细节拉到多大？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又会怎么嚼舌根？
体面和公司的命，哪头重哪头轻，他比谁都清楚。
良久，他睁开眼，眼底的犹豫已经换成了斩钉截铁的清明。他看着苏晚晚，那双眼深不见底，却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好。”
一个字，砸在空气里，闷响如雷。
他伸手拿起内线电话，指尖还带着刚才攥出来的凉意，声音却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告诉《科技前沿》，专访我接了。地点定在顶层康复中心，时间越快越好。”
顿了顿，他补充道：“再给所有A轮入围的投资机构发邀请函，让他们同步看直播。就说——”
他扫过桌上那些刺眼的报道，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这是我顾砚辞，也是新生科技，最实在的一次路演。”
挂了电话，他看向苏晚晚，声音里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流程和防护，就拜托你了。”
苏晚晚轻轻点头，白大褂的袖口扫过桌面，带起一缕消毒水的清香：“放心，医疗层面和直播节奏，我都控得住。”
她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到时候跟着我的指令来就行。我陪着你。”
窗外的乌云似乎散了些，漏下一缕微光落在顾砚辞的手背上。风暴已经卷到眼前，他们没打算躲，而是要迎着风走进去——用一场沉默却掷地有声的行走，撞碎那些裹着偏见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