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雪,下得悄无声息,给黑豹部落的木屋顶轻轻盖了层薄被。苏清鸢拍掉肩头的落雪,从草药园往回走,远远就看见银凛站在她木屋前那棵老槐树下。
他没像往常那样穿着厚重的兽皮披风,只一身利落的猎装,玄铁斧依旧斜挎在背后,身姿挺拔得像另一棵树。雪花落在他黑色的短发上,星星点点。他手里捧着个用软鹿皮仔细包裹的小盒子,目光望着她来的方向,那眼神,比雪后透出的那点稀薄阳光还要暖上几分。
苏清鸢快走几步,到他跟前,很自然地伸手拂去他肩头积的雪花,指尖触到他颈侧的皮肤,是温热的。“站了多久了?也不怕冻着。”她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埋怨,却藏不住关切。
银凛没回答,只是伸出手,握住她刚才拂雪的那只手,他的掌心有常年握斧的硬茧,却很暖和。他把那个小盒子轻轻放在她手里,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给你看样东西。”
苏清鸢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低头解开系着的皮绳,掀开软鹿皮。盒子里衬着柔软的干苔藓,上面静静躺着半块物件。那东西泛着温润的乳白色光晕,质地像是玉石,却又更内敛,边缘有着天然的断裂痕迹和细微的刻痕。她认出来了,这是雪鬃兽的兽核碎片。她记得很清楚,银凛说过,这是他第一次独自成功猎杀雪鬃兽后留下的纪念,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一直贴身藏着,从未离身。
她的心莫名快跳了一拍,抬头看他:“这是……”
“清鸢。”银凛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忽然单膝跪在了雪地里。这个动作让苏清鸢惊得差点把盒子摔了。他仰头看着她,目光像最沉的夜空,里面却落满了星子,亮得灼人。“从在沼泽里第一次撞见你,你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想着把救命的抗瘴蕨分我一半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沉甸甸的,砸在苏清鸢心上。“后来,我们去冰原找魂石,那么冷,你一句苦都没喊;对付三长老,那么险,你站在最前面……我们一起看着部落一点点好起来,族人脸上有了笑模样。我每天看着你,心里就在想,要是往后几十年,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你,每天忙完都能一起走回这间木屋,那我银凛这辈子,就再没什么可求的了。”
他拿起盒子里那半块兽核碎片,珍重地放在苏清鸢微微颤抖的掌心里,然后又从自己颈间扯下一根皮绳,皮绳下端,挂着另外半块。他将两半碎片在苏清鸢的掌心轻轻合拢——严丝合缝,一枚完整的、流淌着温和光晕的雪鬃兽核静静躺在那里,光华流转,仿佛从未碎裂过。
“这兽核,我跟了五年。一半是我的过去,打猎、生存、守着部落。这一半,”他指着刚从自己颈间取下的那半,“我想把它,连同我的以后,都交给你。清鸢,我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我就只有这颗心,想跟你一起守着这片地方,守着我们的人,也守着彼此。你……愿意嫁给我吗?”
苏清鸢的视线瞬间就模糊了。掌心里的兽核温暖异常,那暖意顺着她的血脉,一直涌到心尖,酸酸胀胀的。冰原上他徒手砸开冰裂缝的狰狞,鸿门宴他挡在她身前的宽阔背影,无数个深夜,他默默等在草药园外,手里总揣着个烤热的芋头……点点滴滴,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真切地涌了上来。
她看着跪在雪地里的男人,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会用行动表达的黑豹族长,此刻眼神里的紧张和期盼,像等待审判的孩子。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温热的兽核上。她蹲下身,让自己能平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哽咽,却清晰得如同山谷里的回响:“我愿意。”
她伸出手,不是去接,而是连同他捧着兽核的手一起,紧紧握住。“以后的冬天,我们一起过。所有的路,我们一起走。”
银凛像是被巨大的喜悦击中了,愣了一瞬,才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她从雪地里捞起来,紧紧箍在怀里。他的手臂强壮有力,怀抱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脖颈。
“好!好!”他只会重复这一个字,声音闷闷的,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这时,四周忽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笑声。不知什么时候,赤焰、墨河,还有部落里许许多多的族人,都围了过来。他们手里举着刚烤好的麦饼、储存的野果,脸上都笑开了花。老药师端着个陶碗挤过来,碗里是冒着热气的蜂蜜水,老人家的皱纹都笑深了:“快,喝了这碗定亲水!往后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苏清鸢被银凛紧紧搂着,脸颊绯红,看着周围一张张真诚的笑脸,看着掌心那枚终于完整的兽核。雪花还在静静地飘落,落在她的睫毛上,凉丝丝的,心里却像是烧着一团火,暖得不可思议。
往后的日子,有他在身边,有这些家人在周围,再大的风雪,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