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将花环城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下。然而在城主府深处,一间绝对隔音的密室内,气氛却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这间密室不大,四壁皆是某种能吸收光线和声音的暗色金属,唯有头顶一盏能量灯投下冷白的光晕,照亮了中央一张沉重的黑木圆桌,以及围坐在桌旁的寥寥数人。
坐在主位上的,正是那位十二元辰的总统领,厉寒舟。他依旧是那副平凡无奇的模样,穿着简单的深色便装,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指尖轻轻相抵。他没有刻意释放任何气息,但仅仅是坐在那里,就如同一个无形的黑洞,吞噬着周围所有的光线与声响,让整个房间的重心都向他倾斜。他的眼神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不敢有丝毫隐瞒或造次。实力恐怖,智慧超群,这八个字用在他身上,恰如其分。
围坐在他身旁的,皆是核心人物:花环城主肖万城,神色恭谨,眉头微锁;大队长岳撼山,腰背挺直,面容刚毅,眼神中带着军人的服从与决绝;刚刚从秦岭深处归来的亥猪巡使,气息略显风尘,但眼神依旧沉稳;以及牛小队的负责人,那位八级巅峰的强者牛犇,他身形壮硕,此刻却微微前倾,神情严肃地进行着汇报。
“……根据我们小队冒死深入探查到的情报,” 牛犇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那个所谓的‘妖族王国’已非空谈,确实出现了明确的组织架构和领地划分。更关键的是,它们之中,确实在有组织地传播、修炼一种特殊的功法!”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那功法的运行方式和理念,与我们掌握的、源自蜀地‘凌霄’的《元炁真解》残篇,有着极高的相似度!极有可能是模仿,甚至是直接由那本秘籍衍生而来!”
坐在一旁的亥猪巡使接口道,声音带着一丝冷意:“那么问题来了,远在秦岭深处的妖兽,是如何得到蜀地秘传的功法?唯一的解释,蜀地那边,有人——或者有势力,故意将这东西传给了它们!”
此言一出,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几分。肖万城忍不住开口:“蜀地……他们想干什么?搅乱天下吗?用这种能打破平衡的功法武装妖兽?”
岳撼山沉声道:“无论如何,这对我们人类而言,绝非好事。一个拥有统一组织和修炼体系的妖族帝国出现在秦岭,等于在我们卧榻之侧,悬起了一柄利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低声讨论着,忧虑与警惕的情绪在弥漫。有人主张强硬打压,在妖族未成气候前将其扼杀;有人则认为应重点追查蜀地的意图。
就在讨论声渐起之时,主位上的厉寒舟,一直沉默聆听的他,终于轻轻抬了抬手。
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密室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厉寒舟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仿佛刚才那些激烈的讨论都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直接为接下来的行动定下了基调:
“第一,”他清晰地说道,“与那个初生的‘妖族王国’……尝试接触,建立初步联系,争取打好关系。”
这话让除了亥猪之外的几人皆是一愣。厉寒舟继续道:“我们的目标,是争取让它们允许,甚至保护我们借道秦岭,打通前往蜀地的商路或使团通道。它们既然已拥有智慧,就懂得权衡利弊。通商,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他略微停顿,补充道:“秦岭中特有的异果、矿产,甚至是它们不需要的某些资源,都可以作为交易的筹码。各取所需。”
他看着脸上仍带着些许不解的部下,语气淡然却带着绝对的权威:“至于其他的,诸如它们如何得到的功法,蜀地的意图……暂且不必过度深究,亦不必急于武力干涉。眼下,打通道路,建立联系,获取我们需要的东西,才是首要,不过还是要写信给总部,说着,铁羽精雕拿着信便飞向总部,等候着之后的命令
翌日清晨,铁羽精雕带回总部密令。
暗室中,厉寒舟阅毕,信纸在他指间化为飞灰。他抬眼看向肃立的众人,声音沉稳如渊:
“总部有四条指示。”
“第一,秦岭局势以稳为主,不得主动与妖族帝国冲突。”
“第二,秘密接触蜀地,查明功法来源,切勿打草惊蛇。”
“第三,好生安置那六名蜀地囚犯,他们是重要筹码。”
说到这里,他取过特制卷轴,开始书写密函:
“第四,以我名义致信所有毗邻秦岭的城主及镇守生肖——”
亥猪忍不住问:“统领要他们如何应对?”
厉寒舟笔锋不停,声音冷淡:
“只需告诉他们:秦岭深处正在形成一个妖族帝国。”让他们把消息传给秦岭的那些妖族
他将密函封好,交给亲信:
“就这样。其他的,不必多说。”
牛犇若有所悟:那些有智慧学习了人类的妖族之人,必定有所动作,
“正是。”厉寒舟负手而立,望向西方群山,“知道有帝国在侧崛起,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那些妖族首领,更不会坐以待毙。”
密室内一片寂静,众人皆已领会。
这一招,看似简单,却最为致命。
只需播下一颗种子,自然会在这片山林中生根发芽,让那些桀骜不驯的妖族自行相争。
外界的风波诡谲,似乎都被旧墨街这小小的角落隔绝开来。自黑风带着消息与计划振翅离去后,墨渊阁内便恢复了一贯的沉寂,唯一的声响,便是每日午后那清脆的落子声。
沈墨白依旧执着地扮演着他“臭棋篓子”的角色,杀无尽也依旧心无旁骛地赢下三局,收取报酬。只是今日,在棋局间隙,沈墨白捻着一枚温润的白子,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杀无尽低垂的眼睫上,忽然开口,打破了只闻棋子的寂静。
“那天,‘蜀道馆’开业,我见你也在人群里。”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怎么,也想学点普通人能练的把式?”
杀无尽正准备落子的手指微微一顿,没有抬头。
沈墨白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事不关己的点评:“在这城里活着,不是挺好?有吃有喝,虽说清贫些,但至少安全,不用像外面那些人一样拼命。”
杀无尽沉默着,将棋子落在预定的位置,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她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许是无法回答,或许是不愿回答。
沈墨白也不在意,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他看着棋盘上自己那堪称“惨烈”的局面,忽然换了个话题,像是才想起来般问道:“对了,下了这么多天棋,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杀无尽。”少女清冷的声音响起,没有半分犹豫。
“杀无尽……”沈墨白缓缓重复了一遍,指尖的黑子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好有杀气的名字。你父母……怎么会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他问得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好奇。
“我是孤儿。”杀无尽的回答依旧简短,带着一种早已习惯的漠然。
沈墨白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平静的表象,看到内里那与名字截然相反的、试图在这安稳牢笼里求存的灵魂。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既然心向安稳,与世无争,又为何会给自己改这样一个名字?”
杀无尽执子的手停在半空,清亮的眼眸终于抬起,对上了沈墨白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探究,没有同情,只有一片平静的、仿佛能映出她内心所有挣扎的冷光。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抿紧了嘴唇,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棋子,落在了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上,避开了他那句直指核心的问话。
沈墨白也没有再追问,仿佛刚才那个问题,也如同他每日那糟糕的棋艺一般,只是兴之所至,随口一提,旋即就被抛之脑后。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棋局,似乎那凌乱不堪的棋盘,比眼前少女那矛盾的名字和沉默的反抗,更值得他关注。
墨渊阁内,再次只剩下棋子起落的细微声响,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比以往更加凝滞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