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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镜玄的声音如同鬼魅,穿透地层与屏蔽,在激战方歇的地下空洞内回荡,带着一种与之前癫狂或麻木截然不同的、混合着疲惫、嘲弄与一丝难以言喻兴奋的诡异腔调。这声音不仅通过通讯器,更像是直接作用于每个人的意识,与青铜门扉那尚未完全平息的磅礴意志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神震颤的混响。

“吴镜玄?!”王刚第一个反应过来,对着通讯器厉声喝问,枪口依旧死死锁定着那些因门扉意志冲击而暂时失去战斗力的“影座”成员。但通讯器那头传来的,只有沙沙的电流噪音,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集体的幻觉。

然而,悬浮在半空的“观死镜”镜面上,那幅灰雾与旧衫背影的画面依旧在闪烁不定,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陈启靠着岩壁,大口喘息,左眼因过度消耗和接连的冲击而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吴镜玄是如何做到的?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突破重重屏蔽,精准地介入此地?是利用了“观死镜”与青铜门扉的连接作为跳板?还是他本身的能力,在经历了种种变故后,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异变?

更重要的是,他的目的是什么?那句“换个地方好好谈一谈”,是陷阱,还是转机?

地下空洞内的气氛变得极其诡谲。青铜门扉散发出的威压缓缓收敛,但依旧如同沉睡的巨兽,令人不敢放肆。那些“影座”成员挣扎着站起身,虽然扭曲力场被门扉意志净化大半,但依旧保持着战斗姿态,只是看向陈启和“观死镜”的眼神,多了几分惊疑不定。为首那名冰冷男子,脸色难看至极,他死死盯着“观死镜”上的画面,又忌惮地瞥了一眼沉寂下去的青铜门扉,显然眼前的局面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王队,”陈启压低声音,忍着左眼的抽痛说道,“先控制住这些人,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他感觉到,随着青铜门扉意志的暂时沉寂,左眼那清晰的牵引感也减弱了许多,但一种被无形目光注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仿佛吴镜玄的视线,正通过某种方式, 拖延在这里。

王刚会意,立刻指挥队员上前,利用特制的束缚装置,将那些失去力场保护的“影座”成员逐一制服。对方虽然不甘,但在门扉余威和王刚小队枪口的双重威慑下,并未再做无谓的抵抗。

就在这时,“观死镜”镜面上的画面发生了变化。那片灰雾和旧衫背影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行如同墨水书写、却又带着流光溢彩的古老文字,悬浮在镜面之上:

“三日之后,子夜时分。”

“栖山镇,‘听雨居’旧址。”

“携镜独往,过期不候。”

“欲知‘门’之真相,‘钥’之宿命,且来一叙。”

文字显现片刻后,便如同水中倒影般缓缓消散。“观死镜”也随之失去了悬浮的力量,“哐当”一声掉落在陈启脚边的岩石上,镜辉彻底内敛,恢复了之前那暗沉古朴的模样,只是镜框上的裂痕似乎又细微地扩大了一丝。

吴镜玄的邀约,以这种充满神秘色彩的方式,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三日之后,栖山镇,“听雨居”……他选择了这个充满象征意义的地点。携镜独往……这是明确要求陈启单独赴约。

“不能去!”王刚立刻反对,语气斩钉截铁,“这明显是个陷阱!吴镜玄状态诡异,栖山镇又是他们经营已久的地方,你单独前往太危险了!”

林瑶的声音也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陈启,我命令你,绝对不能答应这个邀约!我们会另想办法从这些俘虏口中获取情报……”

“不。”陈启打断了林瑶的话,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观死镜”,指尖拂过冰凉的镜面和那细微的裂痕,右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我觉得……他这次,可能真的只是想‘谈一谈’。”

他通过通讯器看着王刚和林瑶,努力组织着语言,描述着自己刚才那一刻的直觉:“他的语气……不一样了。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和偏执,也没有了那种被‘祂’控制的恐惧感……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以及……某种近乎‘导师’般的审视?而且,他提到了‘门之真相’和‘钥之宿命’……这或许是我们弄清楚一切的关键。”

“即便如此,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高岚的声音也插了进来,充满担忧,“谁知道这是不是他另一种形式的蛊惑?”

陈启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那些被制服的“影座”成员,又看向那依旧沉寂却散发着无形压力的青铜门扉。

“我有‘观死镜’。”他抬起手中的镜子,语气平静却坚定,“而且,我能感觉到,经过刚才与门扉的共鸣,我和它之间的联系更深了。这面镜子,或许能保护我。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如果我不去,我们可能永远无法知道‘烛龙’真正的目的,无法知道那个‘仪式’的全貌,也无法知道……我作为‘钥匙’,究竟意味着什么。在星图倒计时结束前,我们必须抓住任何可能了解真相的机会。”

地下空洞内一片寂静,只有暗河水流依旧不知疲倦地哗哗作响。

陈启的理由无法被轻易驳斥。面对一个布局可能跨越数十年、甚至更久、且与宇宙尺度现象关联的庞大阴谋,任何一点信息的缺失都可能是致命的。

“我们需要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林瑶最终开口,声音依旧严肃,但语气已经松动,“即使你决定去,我们也必须在外围做好万全的准备。王刚,立刻清理现场,押送俘虏返回,我们需要尽快审讯他们!高教授,重新评估栖山镇‘听雨居’及周边区域的所有资料,尤其是能量环境和可能存在的暗道机关!”

命令一道道下达,队伍迅速行动起来。

陈启在队员的搀扶下,最后看了一眼那座神秘的青铜门扉。门扉依旧静静矗立在黑色水域中央,仿佛亘古如此。但他知道,这次的接触只是一个开始。这扇“秩序之扉”以及其背后隐藏的秘密,必将与他们接下来的命运紧密交织。

乘坐充气艇沿着原路返回,穿过幽暗的水道,重新见到外界天光时,陈启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地底的经历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但手中“观死镜”的沉重与左眼隐隐的痛楚,却又无比真实。

回到地下安全点,紧张的审讯和分析工作立刻展开。被俘的“影座”成员出乎意料地配合或者说,是一种近乎程序化的漠然,透露了一些信息:他们确实是“烛龙”下属的“影座”行动部队,负责监控和“维护”各个“扉座”即仪式节点,清除干扰,并寻找“钥匙”。但他们层级不高,对于“烛龙”的最高领袖和“仪式”的最终目的知之甚少,只知道与“群星归位”和“门扉洞开”有关。

这些信息零碎,却侧面印证了陈启他们之前的许多推测。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在这三天里,陈启抓紧一切时间恢复和调整状态。他不再强行净化左眼的“灰烬”,而是更多地与“观死镜”进行精神层面的沟通与温养,试图加深联系,应对即将到来的单独会面。高岚和林瑶则调动了所有资源,对栖山镇进行了前所未有的严密布控,数十名精锐队员化整为零,潜伏在镇子内外,监控着“听雨居”旧址的每一寸土地。

约定的子夜,终于来临。

月色被薄云遮掩,星光稀疏。栖山镇在夜色中沉睡,只有偶尔的犬吠和更夫梆子声打破寂静。陈启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将那面布满裂痕却内蕴清辉的“观死镜”贴身藏好,独自一人,踏着青石板路,走向镇子边缘那座熟悉的、破败的“听雨居”。

夜风吹拂,带着竹林的沙沙声响。他能感觉到,暗处有无数双属于自己人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也能感觉到,在那座老宅的深处,一股熟悉的、却又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息,正在等待着他。

吴镜玄,这个一手造就了无数悲剧、自身也饱受折磨的疯狂学者,将在今夜,与他进行一场决定未来走向的对话。

是陷阱,还是机遇?是终结,还是开端?

答案,就在那扇虚掩的、仿佛通往另一个时代的木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