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一个普通的黄昏。灰雾依旧盘踞在天际,将夕阳过滤成一种病态的昏黄。
张惠兰在“惠兰便民超市”里清点着当天的流水,计算着微薄的利润,眉宇间带着日复一日的操劳留下的倦意。秦凡在一旁的凳子上晃着腿,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看终端上的动画片,时不时发出没心没肺的笑声。
叮铃一声,店门的铃铛响了。
张惠兰头也没抬,习惯性地说了句“欢迎光临”,继续按着计算器。
“张惠兰女士吗?有您的挂号信。”一个穿着邮政制服、帽檐压得有些低的男人站在柜台前,声音平静。
张惠兰这才抬起头,有些诧异。这年头,除了各种账单和广告,已经很少有人寄实体信了,还是挂号信。她擦了擦手,接过那个略显厚重的牛皮纸信封。寄件人地址一栏是空的,只印着“内部邮件”四个模糊的字样。
“谢谢啊。”她心里嘀咕着,付了小额邮资。邮递员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便离开了,身影很快没入门外浓重的雾气里。
“妈,谁的信啊?”秦凡好奇地凑过来。
“不知道,奇奇怪怪的。”张惠兰撕开信封,里面滑出两样东西:一张薄薄的信纸,和一张普通的储蓄卡。
她先拿起信纸,展开。熟悉的、属于林天的笔迹映入眼帘。她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这孩子,有什么事不能终端上说,还写信。
然而,随着目光逐行扫过那些简短的字句,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参军?特殊征召?长期失联?无法联系?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她心上。巨大的震惊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怎么会这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什么部队会严格到连终端都不能用?会不会有危险?
“妈,你怎么了?哥信上说什么了?”秦凡察觉到母亲的不对劲,放下终端问道。
张惠兰没有立刻回答,她反复将那短短几行字看了又看,仿佛想从字缝里看出更多信息。信上的语气平静甚至有些生硬,完全不像小天平时说话的样子。但这笔迹,确确实实是他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那张储蓄卡。卡的背面用圆珠笔写着简单的六个数字——是她的阳历生日。一种难以言喻的心酸和担忧涌上心头。两万块!这孩子哪来这么多钱?部队的安家费?什么部队安家费这么高?他是不是……是不是去做了什么特别危险的事?
各种不好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翻腾。灰雾时代,虽然表面秩序维持着,但关于边境冲突、秘密部队、高危任务的流言从未断绝。她不敢再想下去。
“妈!”秦凡提高了声音,有些着急。
张惠兰深吸一口气,将信纸仔细折好,连同储蓄卡一起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连接儿子的唯一纽带。她转过身,努力对儿子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尽管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没……没事。你哥他……他去当兵了,是好事。部队管理严,以后可能不能常联系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但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这钱是他寄回来的津贴,让咱们用的。”
“当兵?”秦凡瞪大了眼睛,既有惊讶也有少年人对军队本能的向往,“哥这么厉害?什么兵种啊?是不是很酷?”
“妈也不清楚……信上没说。”张惠兰摇摇头,心里乱成一团麻。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世界和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担忧将她紧紧包裹。
小天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这是好事。可为什么偏偏是当兵?还是这种神秘兮兮的部队?这世道,当兵意味着什么,她心里清楚。那两万块钱,此刻握在手里,却感觉滚烫得灼人。
她默默地将信和卡小心地收进柜台最下面的抽屉里,用账本压好。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小凡,晚上想吃什么?妈给你做。”她转过身,试图用日常的琐碎冲淡心中的不安。
店外,灰雾无声流淌,吞噬着光线和希望。店内,温暖的灯光下,妇人将巨大的担忧深深埋藏,继续着平凡而坚韧的生活。只是从那一天起,她的心里,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无法与人言说的牵挂,在每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和黄昏,默默望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