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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

卯时的晨光穿透云层,斜斜地射入这座帝国最高权力的大殿,将盘龙金柱照得一片辉煌。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却与昨日截然不同。昨日的剑拔弩张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松弛与自得。

尤其是以钱士林为首的一众江南籍官员,脸上更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他们看来,昨日陛下的那场“病发”,不过是少年天子面对整个文官集团无声的抵抗时,一次体面的退让。

祖宗之法,岂是你说改就改的?

这天下,终究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的天下。

钱士林整理了一下自己一品大员的仙鹤补服,与身旁的几位同僚交换了一个尽在不言中的眼神。他们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今日便要乘胜追击,引经据典,彻底打消皇帝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让他明白,何为“仁政”,何为“国本”。

待龙椅之上的朱祁钰落座,廷议开始。

钱士林第一个出班,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股为国为民的凛然正气。

他先是对着御座躬身一拜,随即朗声道:“启奏陛下,臣昨日夜不能寐,反复思量陛下变法之意,只觉心惊胆寒。我大明立国近百年,太祖高皇帝定下‘与士大夫共天下’之国策,乃是长治久安之基石。江南虽富,然百姓亦苦,若行一条鞭法,官绅一体纳粮,必将激起千层浪,届时民怨沸腾,动摇国本啊!请陛下以仁政为念,收回成命,天下幸甚!”

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声情并茂,身后立刻有数十名官员跟声附和。

“钱阁老所言极是,请陛下三思!”

“祖宗之法不可变啊!”

整个大殿,瞬间又被这股熟悉的、以“为民请命”为幌子的声浪所充斥。

龙椅之上,朱祁钰静静地听着。

他那张脸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仿佛昨日的虚弱并未好转。他没有看那些捶胸顿足的“忠臣”,也没有反驳钱士林那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他就这么静静地听着,直到殿内的声音渐渐平息。

然后,他抬起眼帘,目光平淡无波,对着殿外,淡淡地说了一句。

“传张诚。”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钱士林脸上的慷慨陈词瞬间僵住,百官愕然。

张诚?

张诚是何人?六部九卿里,没这号人物。翰林院、都察院,似乎也未曾听闻。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交头接耳之际,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崭新七品官袍的中年人,双手捧着一个盖着黄布的托盘,在两名腰佩绣春刀、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锦衣卫护卫下,一步步走入了大殿。

他面色有些紧张,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股死而后生的决绝。

百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落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身上,充满了审视与不解。

朱祁钰抬起修长的手指,指向那只托盘,语气依旧平淡得像一潭古井。

“钱阁老,还有诸位爱卿,不妨先看看这个。”

侍立在侧的大太监兴安,迈着无声的碎步上前,揭开了托盘上的黄布。

黄布之下,是十几本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黑色账册。

兴安从中取过最上面的一本,翻开,随即用他那独特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尖细嗓音,高声宣读起来。

“正统八年,内阁次辅钱士林,其族中在苏州府吴县,有良田一万三千二百亩,于户部黄册之上,登记……一百亩。”

轰!

这短短的一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钱士林的天灵盖上!

他脸上的从容、自得、胸有成竹,在这一瞬间,如同被巨锤砸碎的瓷器,寸寸崩裂!血色从他的脸上急速褪去,变得煞白如纸,那双刚刚还闪烁着智珠在握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惊骇与恐惧。

“你……你……”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指着那个捧着账册的张诚,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整个奉天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猛料,砸得头晕目眩!

兴安没有理会钱士林的反应,他的声音如同最精准的刀,继续一刀刀地往下割。

“正统十年,户部右侍郎王文,勾结两淮盐商,偷逃税银一十七万两,其在扬州瘦西湖畔,有私宅一十三处,黄册无载。”

队列之中,户部右侍郎王文身体猛地一晃,额头上瞬间渗出了豆大的冷汗。

“正统十二年,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李时,收受江南织造局贿银三万两,为其隐匿织机两百台,偷逃商税……”

被点到名字的李时,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幸而被身旁的同僚一把扶住,才没有当场出丑。

兴安的声音还在继续。

一个又一个在朝堂之上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的名字,被他用毫无波动的语调念出。

一笔又一笔触目惊心、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疯狂的数字,被他清晰地公之于众。

整个朝堂,从最初的窃窃私语,到震惊哗然,再到最后,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只剩下兴安那清晰、冷酷的念诵声,和某些官员越来越粗重、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大殿之内回荡。

每一道声音,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终于!

当兴安念到“……户部郎中刘景,收受松江府棉商贿赂,为其诡寄田产八百亩……”时,队列中一名官员再也承受不住这股源于灵魂深处的巨大压力,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双腿一软,当场瘫软在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嘶喊着,“臣……臣是被逼的!是王侍郎……是王侍郎逼臣这么做的啊!”

他的崩溃,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朱祁钰缓缓地站起身。

他居高临下,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最锋利的刀锋,缓缓扫过下方那一张张惊恐、惨白、冷汗淋漓的脸。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足以穿透骨髓的威严,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国之栋梁?”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祖宗之法?”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手,狠狠一拍龙椅的黄金扶手!

“啪!”

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浑身一颤!

“来人!”

朱祁钰的厉声喝问,如同炸雷般在殿内滚滚荡开!

“将账册上所有罪证确凿之人,全部给朕拿下!抄家!彻查!”

殿外,早已待命多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般涌入!

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冲向那些早已面如死灰的官员。为首的缇骑上前,一把便将钱士林头上的乌纱帽狠狠打落在地!

“陛下!老臣冤枉!老臣为国操劳一生啊!”钱士林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被两名锦衣卫像拖死狗一样,拖出了奉天殿。

紧接着,王文、李时、刘景……十几名刚刚还在高谈阔论的朝中大员,一个个官帽落地,被粗暴地拖拽而出。

一时间,惨叫声、求饶声、咒骂声、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奉天殿内外。

这血腥而残酷的一幕,彻底击溃了殿内其余所有官员的心理防线。

他们噤若寒蝉,一个个双腿发软,黑压压地跪伏于地,将头死死地贴在冰冷的金砖之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再无人敢提一个“不”字。

朱祁钰冷冷地看着这番景象,看着那一张张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惊恐万状的脸。

他缓缓坐回龙椅,声音再次恢复了那份平静,仿佛刚才那雷霆之怒,不过是一场幻觉。

“关于变法,还有哪位爱卿,有异议?”

全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