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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的一处偏殿,被临时清理出来。

殿内,所有的奢华装饰都被搬空,只剩下一张巨大的方桌,和几把简陋的木椅。

光线从破损的窗棂透入,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桌子两旁,坐着两拨人。

一边,是陈宫与沮授。

另一边,是光禄勋赵温等几位硕果仅存的汉室老臣,他们个个面如死灰。

荀彧独自一人,枯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一份宣告王朝终结的文书,将在这里诞生。

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依老夫之见。”

赵温颤巍巍地站起身,声音沙哑。

“当效仿尧舜,行禅让之礼。陛下德衰,当让位于有德者,此乃上古圣王之道,亦可为大汉,为陛下,保留最后一分体面。”

他话音一落,其余几名老臣纷纷点头附和。

“禅让。”

这两个字,是他们能为这个行将就木的王朝,争取到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它意味着,这不是一次颠覆,而是一场合乎“天理”的权力交接。

汉室,是主动将天下让出,而非被强行夺走。

然而,陈宫闻言,只是发出了一声冷笑。

“禅让?”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眼神锐利如刀。

“谁禅让给谁?陛下禅让给委员长吗?”

“赵公莫非忘了,委员长所要建立的,是‘共和’之国!天下为公,主权在民!”

陈宫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铁锤,狠狠砸在桌面上。

“权力,是归还万民,而非授予个人!委员长他,不是新君,更不会接受什么狗屁‘天命’!”

“你!”

赵温被这毫不客气的话顶得一口气没上来,指着陈宫,气得浑身发抖。

“竖子!安敢辱及圣人!”

眼看就要吵起来,一旁的沮授连忙打圆场。

他站起身,对着双方拱了拱手。

“公台,赵公,稍安勿躁。”

沮授毕竟是宿儒出身,他试图用一种更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

“禅让之说,确实不妥。但诏书行文,亦需遵从古制,方能昭告天下,以正视听。依我之见,或可引《尚书》之典,言‘天命靡常,唯德是辅’,陛下自感德薄,故而……”

“不必了。”

陈宫直接打断了他。

他看向沮授,眼神里没有丝毫退让。

“则注先生,我敬重你的学问。但今日之事,无关经义,只在根本!”

“我们要做的是什么?是终结帝制!”

“诏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必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天下人,皇帝没了!从此以后,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什么天子!再也没有什么天命!”

“任何含糊其辞,任何试图为帝制招魂的字眼,都绝不允许出现!”

陈宫的态度,强硬到了极点。

谈判,瞬间陷入了僵局。

赵温等老臣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一张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沮授也眉头紧锁,不住地捻着胡须。

他明白陈宫的立场,但他更清楚,一份完全抛弃了传统的文书,根本无法让天下士人信服。

那只会被视作一份叛逆的宣言,而非一份合法的终结令。

偏殿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

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从角落的阴影里,响了起来。

“汉德已衰,天命殛终。”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那个一直枯坐不动的身影,缓缓地,抬起了头。

荀彧。

他的脸色依旧惨白,眼神依旧空洞,但那空洞的深处,却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从灰烬中,重新凝聚。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只是空洞地落在眼前的虚空中。

他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继续说道:

“非禅让,亦非逊位。”

“乃顺天人之变,将天下治权,归于公议。由中华临时共和政府,代行之。”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清泉,瞬间注入了这片胶着的泥潭。

陈宫的瞳孔,猛地一缩!

沮授的眼睛,瞬间亮了!

赵温等一众老臣,更是愣在当场,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归于公议!”

好一个“归于公议”!

这个词,精妙到了极点!

它彻底避开了“禅让”所代表的君主传承,直接将权力交给了“公议”这个抽象的概念,完美地契合了共和的法理核心。

同时,它又带着浓厚的古典意味,听起来比赤裸裸的“退位”二字,多了一层“顺应天道”的体面与庄重。

这既保全了共和的根本,又给了旧时代一个可以接受的台阶下。

陈宫看向荀彧,眼神复杂。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即便心神崩溃,其对时局的把握,对人心的洞察,依旧远超常人。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他守护了一生的那个文明,安排一场最体面的葬礼。

“可。”

陈宫缓缓地点了点头,吐出了一个字。

有了荀彧的定调,有了陈宫的认可,诏书的草拟,再无阻碍。

沮授亲自执笔,以荀彧那几句话为纲,引经据典,增删润色。

一份史无前例的,宣告一个延续了四百年的庞大帝国正式终结的文书,在昏暗的偏殿中,渐渐成型。

……

半个时辰后。

皇宫深处,一间还算完整的暖阁内。

年轻的天子刘协,端坐案前。

那份用上好黄绢写就的诏书,就平铺在他的面前。

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朕以凉德,仰承大统,自登基以来,祸乱滔天,民坠涂炭,此皆朕之不德也。今赤曦吊民伐罪,克定中原,此乃人心所向,天意所归。朕深感汉德已衰,天命殛终,不敢再以一人之私,窃据天下神器。兹顺天人之变,将天下治权,归于公议,由中华临时共和政府代行之。凡我汉家宗室,皆当奉行新法,为国之公民。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没有“禅让”。

没有新的君主。

只有“归于公议”。

只有“国之公民”。

他看完了。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他对面的那个年轻人。

李峥。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这最后一个仪式。

一名老宦官颤抖着,捧上了一个用锦布包裹的木盒。

打开。

里面,是那方代表着天下最高权力的,传国玉玺。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刘协看着那八个字,忽然觉得无比的讽刺。

他伸出手。

那只手,不再颤抖。

他拿起玉玺。

那方玉石,入手冰凉,却仿佛没有一丝重量。

他知道,从他拿起它的这一刻起,它就不再是什么神器,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一件历史的遗物。

他捧着玉玺,看着眼前的诏书。

他的脑海中,没有闪过列祖列宗,也没有闪过四百年的荣耀。

只闪过了李峥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可以成为,一个历史的见证者。”

他深吸一口气。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那方沉重的玉玺,稳稳地,盖在了诏书的末尾。

“咚。”

一声沉闷的轻响。

如同为这个时代,敲响了最后的丧钟。

玉玺抬起。

一个鲜红的印记,烙印在了黄绢之上。

法理清晰。

程序完美。

一个延续了四百年的王朝,在这一刻,以一种最和平,也最不容置疑的方式,画上了句点。

李峥对着那方诏书,微微颔首。

他转过身,对着门外肃立的警卫员,下达了命令。

他的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力量。

“立即刊发《民声报》号外,昭告天下!”

“明日午时,在许都广场,举行中华临时共和政府成立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