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凛冽,卷起千堆雪。
一叶孤舟,在波涛汹涌的长江上起伏,显得那样渺小,却又那样顽强。
鲁肃立于船头,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他回望了一眼身后。
江东的群山在迷雾中若隐若现,那里是他的家乡,也是他此行誓死要守护的地方。
“先生,前面就是淮南地界了。”
船家是个老把式,一边熟练地操纵着船橹,一边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渡口说道。
“那里如今是李峥那帮人的地盘,听说规矩大得很,咱们得小心些。”
鲁肃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无妨,靠岸吧。”
船身轻震,缓缓靠上了栈桥。
鲁肃深吸一口气,提着简单的行囊,踏上了这片对于江东人来说,充满了神秘与危险的土地。
他本以为,淮南作为南北交兵的前线,必然是壁垒森严,十室九空,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萧条景象。
然而,当他真正踏上岸的那一刻,整个人却愣住了。
脚下的路,不是泥泞不堪的土路,也不是坑洼不平的碎石路。
而是一条宽阔、平整、坚硬得如同整块巨石铺就的灰色大道!
路面宽达三丈,中间微微隆起,两侧留有排水沟。
即便刚下过一场秋雨,路面上却不见丝毫积水和泥泞。
“这……这是何物铺就?”
鲁肃蹲下身,用手指用力抠了抠那灰色的路面。
坚硬如铁,纹丝不动。
“先生是外地来的吧?”
旁边一个推着独轮车的老汉,见鲁肃这副模样,不由得咧嘴一笑。
“这是水泥路!咱们委员长说了,要想富,先修路!”
“这路啊,下雨不湿鞋,车马跑得快,好着呢!”
水泥路?
委员长?
鲁肃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震撼。
他站起身,放眼望去。
只见这条灰色的巨龙,蜿蜒向北,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路面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而且,这些车也与江东常见的牛车不同。
大多是四轮马车,拉车的马匹膘肥体壮,车厢上堆满了货物,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
车轮滚滚,在这平整的水泥路上,竟跑得飞快,丝毫不见颠簸。
鲁肃乃是世家出身,家中也曾经营商队。
他一眼就看出,这种运输效率,至少是江东土路牛车的五倍以上!
“恐怖……”
鲁肃喃喃自语,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仅仅是一条路,就让他窥见了北方那个庞然大物实力的冰山一角。
若是两军交战,对方的粮草辎重能以此速度运抵前线,那江东……拿什么去挡?
他压下心中的惊骇,雇了一辆马车,沿着这条官道,向着许都方向疾驰而去。
越往北走,鲁肃心中的震撼就越深。
沿途所见,没有流民,没有乞丐,更没有路倒的饿殍。
田野里,冬小麦长势喜人,阡陌纵横,水渠如网。
每隔十里,便有一座整洁的驿站,提供热水和简餐。
甚至连路边巡逻的士兵,身上穿的都不是臃肿的棉絮,而是一种剪裁利落、看起来极为保暖的深色制服。
这哪里像是乱世?
这分明就是传说中的治世,不,比治世还要繁华!
行至合肥附近。
一阵沉闷如雷的轰鸣声,打断了鲁肃的沉思。
“那是什么声音?”
鲁肃掀开车帘,向外望去。
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耸立着十几根巨大的烟囱。
滚滚黑烟,如同黑龙般直冲云霄,遮蔽了半边天空。
即便隔着数里之遥,也能感受到那种大地震颤的威势。
“那是合肥钢铁厂。”
赶车的车夫一脸自豪地介绍道。
“那是咱们淮南最大的厂子,日夜不停,听说一天能炼出好几万斤精铁呢!”
“好几万斤……一天?”
鲁肃的瞳孔猛地收缩。
在江东,一个熟练的铁匠铺,一月能打出几百斤铁器已是极限。
这里,一天几万斤?
这怎么可能!
“停车!”
鲁肃大喝一声。
他不顾车夫的诧异,跳下马车,站在路边的高坡上,极目远眺。
透过那层层黑烟,他隐约看到了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巨大炉子。
红色的铁水如同岩浆般奔流。
巨大的水力锻锤,在河流的驱动下,一下又一下地砸在烧红的铁锭上。
“咚!咚!咚!”
每一声巨响,都像是砸在鲁肃的心口上。
这就是北方的力量吗?
这就是周公瑾口中,那个让曹操都寝食难安的“庞然大物”吗?
鲁肃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他原以为,江东有长江天险,有精兵猛将,尚可与北方一战。
但此刻,看着那喷吐着黑烟的工业巨兽,他忽然觉得,江东就像是一个拿着木棍的孩子,在向一个全副武装的巨人挥舞拳头。
这种差距,不是靠智谋和勇武就能填平的。
这是……时代的碾压。
“先生,还走吗?”
车夫的催促声,将鲁肃拉回了现实。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声音有些沙哑。
“走……去许都。”
接下来的路程,鲁肃变得沉默寡言。
他不再只是看风景,而是开始留心观察每一个细节。
他在路边的茶摊上,看到普通的农夫竟然吃得起白面馒头,喝得起肉汤。
他在驿站的墙壁上,看到了用石灰刷写的巨大标语:“知识改变命运,劳动创造未来”。
他甚至看到一群背着书包的孩童,嬉笑着从学堂里跑出来,嘴里哼唱着他从未听过的歌谣。
那种自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和朝气,是江东百姓脸上从未有过的。
鲁肃的心,越来越沉。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曹操坐拥八十万大军,却依然对北方如此忌惮。
因为李峥拥有的,不仅仅是军队。
而是一种全新的、能够摧毁一切旧秩序的文明。
数日后。
许都,这座北方的政治中心,终于出现在了鲁肃的眼前。
没有高耸的城墙。
或者说,原本的城墙已经被拆除,只留下了几个象征性的门阙。
宽阔的水泥大道直通城内,没有任何关卡盘查,商旅百姓自由进出。
这种开放的气度,让习惯了城门紧闭、盘查森严的鲁肃,再次感到一阵恍惚。
这得是多大的自信,才敢让一座都城不设防?
进入城内,繁华的景象更是令人目不暇接。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玻璃橱窗(前文若有玻璃则用,若无则改为明亮的店铺)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
身穿各色服饰的人群摩肩接踵,有西域的胡商,有南方的客商,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异族人。
鲁肃紧紧护着怀里的国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位于城中心的“最高政务院”。
这是一座宏伟的建筑,虽然没有皇宫的金碧辉煌,但那种肃穆庄严的气势,却让人不敢有丝毫轻视。
门口并没有凶神恶煞的守卫,只有两名站得笔直的卫兵,目不斜视。
鲁肃递上了通关文牒和孙权的亲笔信。
“江东使者,鲁肃?”
接待处的官员看了一眼文牒,态度不卑不亢。
“请随我来,在三号接待室稍候。”
鲁肃跟着官员走进大楼。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都是抱着文件、行色匆匆的年轻官吏。
他们走路带风,说话简练,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干练和忙碌。
没有拖沓的官腔,没有繁琐的礼节。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
三号接待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
鲁肃扫了一眼,心中微微一动。
看服饰,有益州刘璋的使者,有辽东公孙康的使者,甚至还有西凉马腾的代表。
他们也是来求援的?
或者是来示好的?
这些平日里在一方称王称霸的诸侯使者,此刻却都像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鲁肃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纵横捭阖的说辞,想要展现江东的实力,争取一个平等的结盟地位。
但这一路走来,那些豪言壮语,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平等?
看着窗外那座正在修建的、高耸入云的钟楼,鲁肃苦笑了一声。
若是江东不能挡住曹操,恐怕连坐在这里“求援”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现在代表的,不是一个可以讨价还价的盟友。
而是一个即将被洪水淹没,拼命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
“江东使者,鲁肃先生。”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一名身穿浅灰色制服的女官走了进来。
“委员长正在主持宪法会议,大约半个时辰后结束。”
“委员长说了,今晚会设宴款待先生,请先生做好准备。”
鲁肃连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恭敬地行了一礼。
“外臣遵命。”
女官离开后,鲁肃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在脑海中一遍遍地推演着即将到来的对话。
他知道,今晚的这场会面,将决定江东几十万军民的生死存亡。
而那个传说中的男人,李峥。
究竟是救世的圣人,还是吞噬天下的巨兽?
鲁肃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
与此同时。
政务院顶层,一间宽大的办公室内。
李峥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生机勃勃的城市。
“委员长。”
红娘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份情报。
“江东的鲁肃到了,已经在接待室候着了。”
“另外,‘蜂巢’传来急报。”
“曹操的大军已经开始在乌林集结,先锋部队正在打造浮桥,意图强渡长江。”
李峥转过身,接过情报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鲁肃来了?”
“很好。”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支铅笔,在地图上的“赤壁”位置,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告诉食堂,今晚加个菜。”
“我要请这位江东的‘诚实君子’,吃顿好的。”
李峥的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毕竟,能不能把曹操这八十万大军一口吞下,还得看这位鲁子敬,能不能把戏演足了。”
窗外,夕阳西下。
血色的残阳,将整个许都染成了一片金红。
仿佛预示着,一场席卷天下的惊天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