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如果说之前的单发试射只是死神的一声轻咳。
那么此刻。
当十几艘铁甲舰侧舷的数十门火炮同时咆哮时。
这就是死神的咆哮。
一瞬间。
原本平缓流淌的长江水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拍击了一掌。
激荡的气浪以战舰为中心,向着四周疯狂扩散。
江水在震颤。
连带着空气都在哀鸣。
在“昆仑号”的甲板上。
巨大的后坐力顺着炮架传导至船身,重达数百吨的钢铁巨兽竟然硬生生在水面上横移了半尺。
浓烈的、带着刺鼻硫磺味的白烟,如同平地涌起的云墙,瞬间将整条吞没。
但在那白色的云墙之中。
数十点代表着毁灭的橘红色火光,却比太阳还要刺眼。
……
曹军旗舰,“镇海号”。
曹操下意识地想要拔剑。
这是他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练就的本能。
当危险降临时,手中的剑就是他最后的依仗。
可是这一次。
当他的手刚刚触碰到冰冷的剑柄时,整个人却僵住了。
因为他不知道该向哪里挥剑。
天空变了。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此刻被数十道凄厉的尖啸声撕裂。
“休——!休——!休——!”
那声音太过尖锐,太过刺耳。
就像是成千上万只厉鬼在同一时间发出了索命的哭嚎。
曹操抬着头,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到了一些东西。
那是数十个黑点。
它们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快到了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其轨迹。
它们不像箭矢那样轻飘飘地划过抛物线。
它们飞行的姿态,霸道、蛮横、笔直。
带着一种无视世间一切阻碍的傲慢,狠狠地砸了下来。
“挡……挡住!”
身旁的虎痴许褚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怒吼。
这位能倒拽九牛的猛将,此刻却做出了一个近乎滑稽的动作。
他举起了手中的精铁盾牌,试图挡在曹操的身前。
然而。
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力量。
这不是两军对垒时的冷箭。
这是工业文明对农耕文明的降维打击。
“砰!”
第一枚实心穿甲弹到了。
它没有击中曹操的旗舰,而是砸中了左翼的一艘楼船。
那是一艘刚刚还在鼓噪呐喊,准备冲上去抢夺头功的先锋船。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到极点的骨肉碎裂声。
那枚重达十二斤的铁球,携带着巨大的动能,轻而易举地撕碎了楼船正面的硬木护盾。
就像是用烧红的铁棍捅进了一块豆腐。
木屑?
不,那是在瞬间被挤压成粉末的木渣。
铁球毫无阻滞地钻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这才是真正的噩梦。
在如此密集的人员配置下,这枚铁球变成了一台血肉收割机。
它碰到手臂,手臂断。
它碰到大腿,大腿碎。
它碰到躯干,整个人就会像是一个被充满了气的皮球一样瞬间炸开。
“噗!噗!噗!噗!”
一连串沉闷的响声过后。
那艘楼船的甲板上,出现了一条由鲜血、碎肉和断肢铺成的“死亡通道”。
足足有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曹军精锐,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堆分不清彼此的烂肉。
而那枚铁球,在打穿了整艘船,又击碎了后面一艘蒙冲的桅杆后,才意犹未尽地坠入江中。
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啊——!!!”
直到这时。
惨叫声才迟滞地爆发出来。
那种撕心裂肺的哀嚎,瞬间压倒了战鼓的声音。
但这仅仅是开始。
因为紧随其后的,是格物院为曹军准备的“大餐”——高爆开花弹。
如果说实心弹是线性的杀戮。
那么开花弹,就是面性的毁灭。
“轰!”
一枚开花弹精准地落在了曹军右翼的一处连环船阵中。
那里正聚集着数百名弓弩手。
黑色的铁球在撞击甲板的瞬间,引信被触发。
内部填充的高纯度颗粒黑火药,在这一刻释放出了被禁锢的恶魔。
一团刺眼的火球,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绽放。
紧接着。
数百枚细小的铁珠、铁钉,伴随着爆炸的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无死角地喷射而出。
这是什么概念?
这就相当于数百把强弩,在贴着你脸的距离,同时扣动了扳机。
“噼里啪啦!”
一阵如同暴雨打芭蕉的声音响起。
只不过,这雨是铁做的。
芭蕉,是人做的。
方圆十丈之内。
没有一个站着的人。
那些刚才还因为战船连环而感到如履平地的曹军士兵,此刻却像是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整整齐齐地倒下了一片。
有的被铁珠打成了筛子。
有的被冲击波震碎了内脏。
有的被爆炸产生的火焰点燃了衣甲,变成了一个个惨叫的火人。
更可怕的是心理上的崩溃。
对于这个时代的士兵来说,刀枪剑戟他们不怕。
流血牺牲他们也不怕。
但是。
这种伴随着雷鸣、闪电和火焰的死亡方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底线。
“雷公……是雷公发怒了!”
“天罚!这是天罚啊!”
“妖术!李峥会妖术!”
恐慌,瞬间炸了营。
刚才还坚若磐石的曹军船阵,此刻乱成了一锅粥。
战马受惊了。
这些北方的健马,哪里听过这种如同山崩地裂般的炮声?
它们嘶鸣着,疯狂地挣脱了缰绳,在连环船的甲板上横冲直撞。
无数曹军士兵没有死在炮火下,却被受惊的战马踩踏致死。
而这时。
那个曾被曹操引以为傲、被庞统称为“万全之策”的连环铁索,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它不再是稳定军心的定海神针。
它是催命的无常索。
被实心弹击穿底舱的战船开始下沉。
如果是平时,周围的船只早就散开逃命了。
可现在。
粗大的铁索将它们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砍断它!快砍断它!”
一艘正在缓缓下沉的蒙冲上,幸存的曹军校尉发疯似的大吼。
他挥舞着战刀,拼命地劈砍着那根儿臂粗细的铁链。
火星四溅。
卷刃的战刀崩断了,铁链却纹丝不动。
这可是曹操为了稳固船身,特意命工匠用精铁打造的锁链啊!
“不……不!!!”
在绝望的哭嚎声中。
那艘下沉的战船,像是一个溺死的水鬼,死死地抓住了身边的同伴。
巨大的拉扯力传来。
原本完好无损的左右两艘战船,被硬生生地拽歪了船身。
船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咔嚓!”
龙骨断裂。
三艘、五艘、十艘……
多米诺骨牌倒下了。
那些被击中的战船成了累赘,拖累着整个船队一起滑向深渊。
火焰在蔓延。
开花弹引燃的大火,顺着铁索,顺着铺设在船与船之间的木板,疯狂地向四周扩散。
这就是“火烧连营”。
只不过这一次。
点火的不是黄盖的诈降船。
而是赤曦军的远程重炮。
……
曹操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倚天剑已经掉在了甲板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但他没有去捡。
他只是死死地抓着栏杆,双眼赤红,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冷。
彻骨的寒冷。
即便周围是冲天的大火,即便热浪扑面而来,但他依然觉得冷到了骨髓里。
那是信仰崩塌的寒意。
“这……这就是格物吗?”
曹操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他看着远处那十几艘黑色的战舰。
它们依然横亘在江心,纹丝不动。
甚至连队形都没有乱上一分。
冷酷。
高效。
残忍。
它们就像是一群没有任何感情的杀戮机器,在冷漠地执行着清理程序的指令。
没有武将的单挑。
没有计谋的博弈。
没有士气的比拼。
有的,只是纯粹的火力覆盖。
“丞相!快走!”
许褚一把架起曹操,满脸是血——那是不远处一名亲卫被弹片削飞脑袋溅射上去的。
“这里守不住了!”
“那帮怪物的雷火又要来了!”
曹操被许褚拖着,踉踉跄跄地往后退。
他的目光依然死死地盯着前方。
硝烟正在慢慢散去。
他看到。
在“昆仑号”的甲板上。
那些赤膊的赤曦军炮手们,并没有因为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轮齐射而欢呼雀跃。
他们依然面无表情。
就像是在做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名炮长手中的令旗再次举起。
在他的身边。
几名装填手动作麻利地拿着长柄的羊毛刷,伸进滚烫的炮膛,清洗着火药残渣。
然后。
新的火药包被塞了进去。
新的炮弹被推了进去。
通条压实。
插上引信。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工业美感。
那种节奏感,比战场上的任何战鼓都要让人绝望。
因为它代表着——毁灭,是可以批量复制的。
“那是……第二轮……”
曹操的嘴唇哆嗦着。
他想下令反击。
想下令散开。
想下令冲锋。
但他发现,在绝对的实力代差面前,所有的命令都是苍白的。
“昆仑号”的舰桥上。
太史慈放下了手中的怀表。
他的目光穿透了硝烟,仿佛与远处的曹操对视了一眼。
那眼神中,没有嘲讽。
只有一种来自新世界的俯视。
“准备。”
太史慈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在曹操听来,却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宣判。
炮长手中的令旗猛地挥下。
“放!”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