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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中,燃烧着一团火焰。一团渴望像太祖、成祖那样,开疆拓土、建立不世之功的熊熊烈火 。北方的瓦剌,在他眼中,不是威胁,而是一块完美的、用以证明自己武功的磨刀石。他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一场足以让那些总是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老臣们闭嘴的胜利。

然而,满朝的文臣,那些以“三杨”为首的老臣们,却总是用“祖宗之法”、“民生疾苦”之类的陈词滥调,来束缚他的手脚。他们就像一群聒噪的苍蝇,永远在劝他“守成”,而非“开拓” 。

只有一个人,懂他。

只有那个人,会支持他所有的雄心壮志,会为他描绘一幅御驾亲征、扬威漠北的壮丽蓝图。

“翁父来了吗?”他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问道。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的依赖 。

“回万岁爷,”身后的小太监连忙躬身回答,“王公公已在殿外候着了。”

朱祁镇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切的、属于少年的微笑。他知道,有翁父在,今天朝堂上那些烦人的奏对,便都能迎刃而解。

王振进来时,步履轻盈,落地无声。他看到皇帝脸上的笑容,那张总是显得有些阴鸷的脸上,也立刻堆满了慈父般的温和。

“万岁爷,可是又在为朝事烦心?”他上前,亲自为皇帝整理了一下龙袍的衣角,那动作,自然而亲昵 。

“还不是那些老大人,”朱祁镇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抱怨,“整日里不是说国库空虚,就是说边备不可轻动。朕难道就只能坐在这龙椅上,眼睁睁看着北方的蛮夷耀武扬威吗?”

王振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感同身受的痛心疾首。“万岁爷说的是啊。老奴也觉得,朝中有些大臣,安逸日子过久了,失了太祖、成祖时的雄心。他们只想着自己的官位,自己的名声,哪里会体谅万岁爷您这份为国为民的赤胆忠心呢?”

他没有直接提及于谦,却巧妙地将所有敢于提出异议的官员,都划归到了“不识大体”、“只顾私利”的范畴。他为即将到来的冲突,预先设定了一个基调:这是锐意进取的君主,与因循守旧的臣子之间的矛盾。而他王振,则是唯一坚定地站在君主这边的人。他深知,这位年轻的天子需要的不是理性的谏言,而是情感的共鸣与野心的放大器。他与朱祁镇之间,早已形成了一种病态的共生关系:皇帝需要他来肯定自己不成熟的雄心,而他则需要皇帝的绝对信任来填补自己生理与权力的双重空虚。

“不过万岁爷放心,”王振话锋一转,声音里充满了自信,“有老奴在,定不会让那些人的陈腐之见,误了万岁爷您的千秋大业。”

朱祁镇闻言,心中的最后一丝阴霾也烟消云散。他拍了拍王振的手,笑道:“有翁父在,朕就放心了。”

他完全不知道,他所依赖的这位“翁父”,即将利用他的这份信任,在朝堂之上,掀起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滔天巨浪。

奉天门前的无声战场

五更三点,紫禁城午门之上,钟鼓齐鸣。那沉闷而悠长的声响,如同巨兽的苏醒,划破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早已在左右掖门外等候多时的文武百官,如同两条色彩分明的河流,开始缓缓地、有序地涌入宫城 。

这是一场庄严而压抑的无声行军。

脚下,是冰冷刺骨的青石御道,积雪已被连夜扫净,却依旧滑腻。头顶,是尚未完全褪去墨色的天穹,几颗残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百官们口中呼出的白汽,在昏暗的宫灯光晕下,如同无数游走的魂灵。

他们穿过金水桥,最终汇集于奉天门前那片广阔得令人心生敬畏的汉白玉广场之上。在这里,他们按照早已刻入骨髓的规矩,分文东武西,按品级高低,排列成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方阵 。

这是一片由色彩与符号构成的、等级森严的森林。

队列的前方,是英国公张辅、兵部侍郎于谦等少数几位身着绯袍的一、二品大员。他们官袍上的补子,是象征着尊贵与祥瑞的仙鹤与锦鸡,此刻在晨光熹微中,却仿佛被冻僵了一般,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

队列的中段,是身着青袍的三至五品官员。监察御史李怀安,便混迹在这片青色的海洋之中。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件崭新的官袍,胸前那代表着监察之权的獬豸补子,被熨烫得平平整整。那只传说中能辨善恶、触邪佞的神兽,此刻却像一头即将被放出牢笼的恶犬,沉默地等待着主人嗜血的指令。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袖中那份由王振亲授机宜、字字如刀的奏疏,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手心 。他既感到恐惧,又有一种即将成为历史扳机手、名留青史(或遗臭万年)的病态兴奋。

队列的后方,则是更为广大的、身着绿袍的低阶官员,他们如同这片森林的底色,沉默,而又无足轻重。

于谦静静地伫立在百官之首。他能感觉到,今日的气氛,与往常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与压抑。无数道或隐晦、或露骨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他的身上。有同情,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与冷眼旁观。

他知道,王振的报复,来了。

他只是将腰杆挺得更直了。那张清瘦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吱——呀——”

一声冗长而沉闷的、仿佛是积压了数个世纪的呻吟,划破了广场上凝滞的空气。奉天门那两扇巨大的朱漆金钉大门,在两排宦官的合力推动下,极其缓慢地向内开启。门被推开的瞬间,门内深邃得如同深渊般的黑暗与御座方向透出的、被无数宫灯映照得有些失真的明黄色光晕,形成了剧烈的视觉反差,仿佛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正缓缓张开它吞噬一切的巨口。

“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