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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诡异的私语声中,一些灰白色的、如同雪花般的晶体,开始从那翻腾的液体中,缓缓地,析出,沉淀。

那便是雷酸汞。一种美丽,而又致命的结晶。它对摩擦、撞击、热量的敏感,已经达到了神经质的程度。哪怕是一根羽毛的落下,都可能引发一场毁灭性的的链式反应 。

当反应结束,当那些灰白色的晶体如同雪后的沉寂般铺满了烧瓶底部时,方琅琊甚至不敢用常规的方法去过滤和干燥它们。她只能用倾析法,小心翼翼地、如同移动一枚即将爆炸的炸弹般,将上层的废液倒掉。然后,将那些湿润的晶体,摊在通风的阴凉处,用最温柔的风,花上数日的时间,让它们慢慢地、自然地风干。

最终,当那一小捧干燥的、如同月光般洁白的粉末,被装入一个垫满了柔软丝绸的木盒中时,方琅琊感觉自己仿佛完成了一场与魔鬼的交易。

她知道,她手中的,是潘多拉的魔盒。是雷霆的私语,是死亡的扳机。

一个月后,当这三位一体的“毁灭之神”——被小心翼翼地用惰性材料(如木屑、棉花)层层包裹、伪装成寻常的药材与布料,随着方家运送铁料与煤炭的货船,悄然驶向那片名为“南澳”的法外之岛时,方琅琊独自一人,站在南翔镇的码头,目送着那艘船的帆影,消失在水天相接的尽头。

她不知道,自己亲手释放出的,究竟是希望,还是……更为深沉的绝望。

春,对于江南,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旖旎与生机 。而对于数千里之外的大明九边重镇,春,只是一个聊以自慰的、写在历书上的名词。

大同镇,作为抵御瓦剌部落南下的最前线,这里的春天,依旧是一片被无尽的苍凉与肃杀所统治的绝域。风,依旧是冬日里那把割人骨肉的刀,只是不再夹杂着雪花,而是卷起了漫天的黄沙。“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这句流传于晋北的谚语,便是此地最真实的写照 。远处的山峦,依旧是光秃秃的,看不到一丝绿意,只有那连绵不绝的、如同巨龙残骸般的长城与烽火台,在灰黄色的天幕下,勾勒出沉默而悲壮的剪影。

老兵张虎,正蜷缩在一段破败的城墙垛口后,试图躲避那无孔不入的寒风。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在这座边墙上,度过的第几个春天了。他只知道,自己的骨头缝里,早已被这里的寒气浸透,每到阴雨天,便会发出如同生锈铁器般的、令人牙酸的疼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腰刀。那柄刀,早已在无数次的劈砍与格挡中,布满了豁口,刀刃钝得连割开一块风干的羊皮都费劲。他身上的铠甲,更是残破不堪,许多甲片早已脱落,露出底下那件同样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污迹斑斑的棉袄。这便是正统年间,大明边军的真实写照。卫所空额严重,军备废弛,“缺少军器以千万计”,许多士兵甚至被军官当成私人家奴,去种地,去捕鱼,早已荒废了操练 。

他想起了上个月的那场遭遇战。他们一哨五十人,在关外巡逻时,与一队瓦剌的游骑兵撞了个正着。对方不过二十余骑,却个个剽悍如狼,马术精湛,箭无虚发。一个照面,他们这边便倒下了一大片。张虎亲眼看到,自己身边的一个同乡,被一支狼牙箭射穿了小腿。那不是致命伤。然而,仅仅三天之后,那条腿便肿得像水桶一样粗,伤口流出发黑的脓水,散发着恶臭。他在痛苦的哀嚎与高烧的呓语中,活活地,被“邪毒”拖死了。

这样的死亡,张虎见得太多了。在这片土地上,比瓦剌人的弯刀更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能将一道小小伤口变为致命绝症的魔鬼。

就在这片凝固的绝望之中,一队来自南方的、插着“方”字旗号的庞大车队,如同神迹般,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当那些崭新的、闪烁着森森寒光的钢刀,那些厚实、坚固、连甲叶都泛着一层油润光泽的铠甲,被发放到他们手中时,整个营地都沸腾了。张虎抚摸着手中那柄新刀的刀刃,那完美的弧度,那冰冷的、令人心悸的锋锐,让他那颗早已麻木的心,重新剧烈地跳动起来。

而更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些装在小小的玻璃瓶里的、据说能“起死回生”的神药——青霉素。军医官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头因打斗而腿部严重感染、已经奄奄一息的军犬,注射了这种药水。仅仅两天之后,那头所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的军犬,竟然奇迹般地,摇着尾巴,重新站了起来。

整个大同镇,都为之震动。一种久违的、名为“希望”的情绪,开始在这些饱经风霜的边军将士心中,悄然蔓延。

机会,很快便来了。

又是一次寻常的巡逻任务。张虎和他的小队,在关外的一处山谷里,再次与一队瓦剌的斥候狭路相逢。这一次,他们的人数,甚至比对方还要少。

然而,战斗的过程,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当瓦剌人那引以为傲的骑射,呼啸而来时,他们惊讶地发现,那些看似寻常的箭矢,在射中明军的身体时,竟发出了“叮叮当当”的脆响,然后无力地弹开。方家打造的新式铠甲,其防御力,远超他们的想象。

而当双方短兵相接的瞬间,瓦剌人更是陷入了彻底的噩梦。他们那足以劈开寻常铁盾的弯刀,在与明军手中那些黑沉沉的钢刀碰撞时,竟如同朽木般,被一刀两断!张虎甚至没有感觉到太大的阻力,他只是随意地一挥,便将一个迎面冲来的瓦剌骑兵,连人带马,都劈成了两半。那柄刀的锋利与坚韧,已经超出了他对“武器”的认知。

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张虎的小队,以两人轻伤的微小代价,将这队二十余人的瓦剌精锐斥候,尽数斩杀,一个不留。那两名伤兵,也在第一时间,被注射了珍贵的青霉素。

当捷报传回大同镇,当那些被斩下的、属于瓦剌人的首级被高高挂在城头时,整个边关,都为之沸腾。这不仅仅是一场小规模遭遇战的胜利。这是一场宣言,一场用钢铁与神药写就的、向那个不可一世的草原霸主发出的、充满了底气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