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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却无法完全吞噬凤凰山弥漫的血腥与焦灼。落鹰涧侧后的战斗虽以守军惨胜告终,但胜利的代价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火光摇曳下,民夫和轻伤员们沉默地清理着战场,将阵亡同袍的遗体小心抬下,同时毫不留情地将叛军尸体抛下深涧。浓重的血腥气与烟火味混杂,凝结在冰冷的空气中,令人作呕。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铁铸。杨妙真已卸下沾满血污的甲胄,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戎装,但眉宇间的疲惫与煞气却难以掩饰。叶飞羽坐在她下首,面前摊开着一张简陋的凤凰山防务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的防线多处已显得支离破碎。

“阵亡四百三十七人,重伤失去战力者两百余,轻伤不计其数。”赵昆的声音嘶哑,带着沉痛,“军师紧急赶制的箭矢已耗尽八成,火油……已点滴不剩。若非郡主及时回援……”他没有说下去,但帐内所有人都明白后果。

杨妙真揉了揉眉心,看向叶飞羽:“军师,东麓情况如何?石柱将军他……”

叶飞羽轻轻摇头,眼神黯淡:“刚接到东麓突围信使拼死传来的消息。田承德在察觉郡主回援后,发动了疯狂报复性攻击。石柱将军……率残部血战不退,最终……力竭殉国。东麓山梁,已告失守。”

帐内一片死寂。石柱及其部下全军覆没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那是一位忠诚勇悍的老将,他和士兵们用生命为落鹰涧的布防赢得了最关键的时间。

“也就是说,如今叛军已占据东麓高地,与我落鹰涧、鬼哭涧形成正面对峙,而史天泽的主力仍虎视眈眈于西线……”杨妙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军兵力捉襟见肘,物资匮乏,形势比之前更为严峻。”

“正是。”叶飞羽指向地图,“史天泽虽折了冯坤这支奇兵,东麓的胜利也代价不菲,但其主力未损,兵力仍远胜于我。如今东麓失陷,我军侧翼暴露,落鹰涧直接面临东、西两个方向的压力。史天泽下一步,极可能东西对进,同时猛攻落鹰涧与鬼哭涧,令我军首尾难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诸将疲惫而坚定的面孔:“当务之急,是重新调整部署。鬼哭涧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尚有部分兵力,可令其继续固守,牵制史天泽部分主力。而我等,必须集中所有力量,死守落鹰涧!这里是凤凰山防线的核心,一旦有失,满盘皆输!”

“如何守?”一员将领忍不住问道,“兵力不足,器械匮乏,弟兄们已是人困马乏。”

叶飞羽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正因为人困马乏,器械匮乏,才更不能分兵,需攥紧拳头!第一,放弃外围部分难以坚守的据点,收缩防线,集中兵力于落鹰涧主寨及周边核心区域。利用山势,构筑纵深防御,每一道矮墙,每一处壕沟,都要赋予其消耗敌军的意义。”

“第二,物资方面,箭矢耗尽,便收集战场上的断箭、石块,甚至叛军射来的箭矢,能用的统统回收。没有火油,便熬制金汁(沸水或滚油混合粪便),砍伐林木设置滚木礌石。工匠营全力修复受损兵甲,哪怕是断刀残枪,也要重新打磨利用!”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叶飞羽看向杨妙真,“士气。连番苦战,伤亡惨重,将士们身心俱疲。需要一场胜利,哪怕是小的胜利,来提振士气,让所有人看到希望。”

杨妙真会意,站起身,声音清晰而有力:“军师所言极是。传令下去,厚葬石柱将军及所有阵亡将士,他们的牺牲,凤凰山铭记!告诉还能战斗的每一个人,我们已无路可退,身后即是家园,是我们要守护的一切!史天泽想踏平凤凰山,就先从我等尸体上跨过去!”

她顿了顿,凤眸含威:“另外,从本郡主亲卫中挑选尚有余力者,组成数支精锐小队,轮流夜间袭扰叛军营地,不求歼敌多少,只求让其不得安眠,疲其心神!”

“末将遵命!”帐内诸将精神一振,齐声领命。尽管前路艰难,但主将的决断和军师的谋略,让他们心中重新燃起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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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日,凤凰山陷入了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平静。史天泽并未立刻发动大规模进攻,显然冯坤部的全军覆没和东麓攻坚战付出的代价,也让他需要时间重新调整部署和恢复士气。叛军只是不断派出小股部队进行试探性攻击,并用弓弩远距离骚扰。

而这宝贵的喘息时间,被落鹰涧守军充分利用。在叶飞羽的规划和杨妙真的亲自督战下,整个落鹰涧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工地。防线被重新梳理,加固。士兵们冒着零星射来的冷箭,挥舞着工具,挖掘壕沟,加高矮墙,设置更多的鹿角和拒马。收集来的石块、断箭堆积在防线后。工匠营里炉火日夜不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杨妙真亲自巡视每一段防线,慰问伤员,与士兵一同搬运石块。她的身影出现在哪里,哪里的士气便为之一振。郡主尚且不避矢石,与士卒同甘共苦,他们这些普通兵卒还有什么理由不拼命?

叶飞羽则几乎不眠不休,他细致地勘察每一处地形,计算着叛军可能的主攻方向,调整防御重点。他甚至根据收集到的情报,大致推算出史天泽麾下各将领的性格和用兵习惯,预判其可能的攻击模式。

期间,杨妙真派出的夜袭小队也屡建奇功。他们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悄无声息地接近叛军营寨,发射几轮火箭,制造几声呐喊,甚至偶尔发起一次短促的突击,斩杀几个哨兵后便迅速撤离。搅得叛军营地夜不能寐,人心惶惶,虽未造成重大杀伤,却极大地疲惫了敌军的精神。

史天泽的大营内,气氛同样凝重。谋士和将领们争论不休。有人主张立刻集结主力,不惜代价猛攻落鹰涧;有人则认为守军已成困兽,应继续围困,消耗其物资和斗志;还有人担心长期顿兵坚城之下,恐生变故。

史天泽高踞主位,面沉如水。冯坤之死和东麓的损失让他肉痛,但更让他恼怒的是杨妙真和叶飞羽的难缠。他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奇袭,竟被对方识破并反戈一击。如今守军收缩防线,摆出决一死战的架势,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大帅,”一名谋士小心翼翼地道,“探马来报,守军日夜加固工事,并频繁以小股部队袭扰,意在拖延时间,疲惫我军。是否……暂缓攻势,另寻他法?”

史天泽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闪烁:“拖延时间?他们还能拖到几时?援军?宋廷自顾不暇,哪来的援军给他们!”他猛地一拍案几,“杨妙真、叶飞羽想凭着一股血气跟我耗?那我就成全他们!传令下去,休整三日,饱食足饮!三日后拂晓,东、西两路同时出兵,给我不惜一切代价,踏平落鹰涧!我要让凤凰山,鸡犬不留!”

他已然下定决心,要用绝对的实力,碾碎这最后的抵抗。持续的损失和对方的韧性,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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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黄昏。

残阳如血,将落鹰涧新构筑的壁垒染上一层悲壮的赤金色。经过连日抢修,防线看上去坚固了许多,但每一个守军脸上都写满了凝重。叛军营地异动的消息不断传来,所有人都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即将在黎明到来。

杨妙真与叶飞羽并肩立于主寨最高的望楼上,眺望着远处叛军连绵的营火,如同遍布山野的嗜血眼眸。

“看来,史天泽是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了。”杨妙真轻声道,手按在冰凉的墙垛上。

“嗯。”叶飞羽点头,“这是他最后的疯狂,也是我们最艰难的考验。顶过去,凤凰山便守住了。顶不过……”他没有再说。

“我们能顶过去。”杨妙真语气坚定,转头看向叶飞羽被晚风吹拂的侧脸,“有军师运筹帷幄,有将士用命,有凤凰山作为屏障,我们一定能守住。”

叶飞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信任,心中微暖,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他望向脚下这片浴血的山河,望向那些在防线上默默准备着的士兵们,轻声道:“尽力而为,死而后已。”

残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最后一缕光芒消失,夜幕降临。山风格外凛冽,吹动着战旗,发出猎猎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奏响序曲。

落鹰涧内外,一片肃杀。守军们抓紧最后的时间检查兵甲,默记自己的防守位置,或靠着矮墙闭目养神,积蓄着最后一分力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决绝和一丝悲壮的寂静。

他们在等待,等待黎明,等待那注定将染红整个凤凰山的腥风血雨。壁垒森严,但谁都知道,真正决定胜负的,并非这些土木工事,而是壁垒之后,那一颗颗不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