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末将……无能……中了敌军奸计……他们,他们有一种……一种能发射石弹的……长铁管……声若……雷霆,弹如流星……破甲碎盾,无坚不摧……将士们……从未见过如此……如此邪物……”阿速台断断续续,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说几个字都牵动胸前断裂的肋骨,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痛苦抽搐,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气泡的血沫。他尽力描述了落马坡之战的经过,尤其是那两门“破军一号”在数百步外精准轰击,造成中军混乱,继而帅旗倒塌,最终引发全军崩溃的毁灭性场景。

铁必烈静静地听着,脸上如同戴上了一副青铜面具,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偶尔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惊诧与深思。唯有他搭在膝盖上的那只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在阿速台描述石弹轰击帅旗时,几不可察地猛然握紧,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显示出他内心绝非表面这般平静。

三千狼骑!这是他麾下最锋利、最忠诚、也是他投入了最多心血打造的尖刀!是他用来撕开任何坚固防线、侦查千里敌情、追亡逐北的绝对精锐!自南下以来,所向披靡,未尝一败!如今,竟然在这名不见经传的落马坡,一战折损近半,主将重伤濒死,象征着荣耀与军魂的帅旗被敌人夺去!这不仅仅是兵力上的重大损失,更是对百战百胜的蒙元军心士气的沉重打击,是对他铁必烈——大汗麾下最善战统帅——威严的赤裸裸挑衅与羞辱!

“妖火雷霆?长铁管?” 铁必烈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冰冷地刮过每个人的耳膜,“阿速台,你是我麾下最勇猛的苍狼,是能空手搏杀野熊的勇士,如今竟被几根南人捣鼓出来的‘铁管子’,吓破了胆?连敌人的面都没看清,就丢下几千儿郎,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了回来?”

“大汗!非是末将怯战推诿!” 阿速台挣扎着,用未断的右臂勉强支撑起上半身,眼中充满了恐惧、不甘,还有一丝对那未知武器的深深忌惮,“那绝非寻常器械!末将亲眼所见,碗口大的石弹飞来,坚固的盾牌如同纸糊,披甲的战马瞬间粉碎!其声震耳欲聋,足以让久经沙场的战马惊厥!其威……其威简直非人力所能抗衡!将士们……不是不敢战,是……是无法与之战啊!”

“够了!” 铁必烈猛地一拍面前的紫檀木矮几,坚硬的木案瞬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布满蛛网般的裂纹!“败就是败!损兵折将,丢尽了我大蒙颜面,还敢在此摇唇鼓舌,找这些神怪借口!”

他豁然起身,高大魁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如同山岳般压迫的阴影,完全笼罩了跪地的几人。狂暴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帐内的温度仿佛骤降冰点。“拖出去!按怯战溃逃,损折精锐论处!斩立决!首级传示各军!” 他冷酷地下令,声音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与怜悯。

“大汗饶命!大汗!”

“末将愿戴罪立功啊!”

凄厉的求饶声戛然而止。两名如狼似虎、面无表情的亲卫立刻上前,如同拖死狗一般,将面如死灰、彻底绝望的阿速台和几名连连叩头求饶的千夫长粗暴地拖了出去。败军之将,尤其是折损了如此重要精锐的主将,在军法森严的蒙元军中,绝无宽恕之理,唯有以血洗刷耻辱。

帐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牛油蜡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铁必烈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他缓缓踱步到帐壁悬挂的巨幅羊皮地图前,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落在镇北关以南,那片原本被认为可以轻易扫荡、充其量只有些疥癣之患的区域。他的手指,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点在了“落马坡”三个字上,仿佛要将那里碾碎。

“叶飞羽……凤凰山……” 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但在这怒火深处,一丝被勾起的、属于最顶尖猎手遇到值得认真对待的猎物时的兴趣,也在悄然滋生。能够如此精准地运用前所未见的武器,设下连环圈套,将阿速台这样的宿将都玩弄于股掌之间,此子绝非寻常义军头目可比。

“传令给‘影蛛’,” 铁必烈头也不回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帐幕阴影处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威严,却更显森寒,“动用一切力量,我要这个叶飞羽的所有情报,从他祖籍何处,师承何人,何时加入凤凰山,到他喜欢吃什么,晚上睡不睡得着,越详细越好!还有那所谓的‘雷火法器’,究竟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如何制造,威力极限何在!告诉他,我不听任何借口,只要结果,越快越好!”

阴影中,似乎有微不可察的气息波动了一下,随即恢复沉寂。

铁必烈转过身,目光投向帐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重重营垒,看到南方那片即将因他而颤抖的土地。“另外,派人去后军,告诉库特勒,他的‘铁浮屠’可以结束休整,向前移动了。本汗倒要亲自看看,是这群南蛮子的‘铁管子’硬,还是我大蒙耗费无数铁血打造的‘移动城墙’更硬!这北地的天,该变一变了!”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东唐王朝摇摇欲坠的北部行省,一座尚且控制在官军手中的残破城池——抚远城内。

一间陈设雅致、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衰败之气的隐秘书房内,烛光摇曳,映照出四壁书架的阴影,如同潜伏的巨兽。一名身着青色便服、气质儒雅中带着几分久居上位养成的精干与忧色的中年文士,正就着昏黄的灯火,反复看着手中一份刚刚由最信任的信鸽传来的、字迹潦草的密报。他正是东唐朝廷在此地名义上的最高官员,实际权力却已大半沦丧的——北庭经略使,韩知仪。

密报上,以最简练却惊心动魄的文字,详细记录了鹰嘴峡伏击与落马坡正面击溃狼骑的经过,字里行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尤其强调了“杨妙真的凤凰军”及其神秘军师“叶飞羽”在其中起到的决定性作用,以及那种“声若雷霆、落地开花、数百步外毙敌毁阵的未知犀利火器”。

韩知仪放下密报,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冰凉的红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陷入了长久的、利弊权衡的沉思。

“横空出世……连战连捷……先歼押运队,再破阿速台狼骑……”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究竟是久旱之后的一场甘霖,稍稍缓解了北地的燃眉之急?还是……一头更为凶猛、更难驾驭的幼虎,已然露出了爪牙,他日恐成心腹之患?”

朝廷权威早已势微,政令不出京畿。各地统兵大将拥兵自重,互相倾轧;蜂拥而起的所谓“义军”,大多不过是趁乱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或是某些野心家割据地方的幌子,真正能抗蒙、愿抗蒙的,寥寥无几,且大多在蒙元的铁蹄下迅速覆灭。这突然冒出来的凤凰山军,不仅战力惊人,能正面击溃蒙元精锐,更掌握着闻所未闻的强力火器,其首领杨妙真在叶飞羽帮助下,用兵老辣诡谲,对时机的把握妙到毫巅,绝非寻常山野村夫或落魄书生可比。他们,是挽救这北地糜烂危局、延缓蒙元兵锋的一线希望?还是另一股即将坐大、尾大不掉、甚至可能比蒙元更难对付的割据势力?

书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偶尔爆开一个灯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韩知仪的指尖停顿了下来,他缓缓坐直身体,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无论如何,这样一股力量,绝不能忽视,更不能轻易推向对立面。必须接触,必须了解,必须……尝试掌控,或者至少,建立起某种联系。

“来人。” 韩知仪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一名身着黑衣、如同影子般的侍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躬身待命。

“备一份厚礼,要实惠的,粮食、布匹、药材,再备上一些金银。以本官抚慰凤凰军抗敌辛劳、犒赏有功之士的名义,” 韩知仪斟酌着用词,缓缓吩咐,“派人秘密送往……落马坡方向,务必找到凤凰山军的主事之人,尤其是那位军师叶飞羽。态度要恭敬,言辞要恳切,表达朝廷……不,表达本官对他们的赞赏与期许。”

“是。” 黑衣侍从简洁应道。

“另外,” 韩知仪补充道,眼神变得锐利,“加派我们最精干的人手,分成三路,一路混入流民前往落马坡就近观察,一路前往凤凰山旧地探查根底,还有一路,动用所有关系,我要知道关于叶飞羽此人的一切!从他祖上三代是做什么的,到他何时何地加入凤凰山,与杨妙真关系如何,平日言行举止,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明白。” 黑衣侍从再次躬身,随即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韩知仪重新拿起那份密报,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窗外,夜凉如水,残月如钩,冰冷的空气涌入,让他精神一振。远方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有无数股力量在博弈。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空气中的寒意却更加刺骨。

落马坡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硝烟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而新的、更加复杂险恶的风暴,已在各方势力的权衡、猜忌与算计中,悄然酝酿,蓄势待发。叶飞羽与他的凤凰山,就像一颗突然投入死水潭的耀眼石子,被巨大的涟漪推到了历史的前台,注定无法再隐匿于群山之中。未来的道路,必将更加艰险,步步杀机,但也注定更加……波澜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