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之前的阻击和逃亡，受控的浮虱数量损失了近三分之一，但它们展现出的协同性和执行力，尤其是在干扰和迟滞同类追击时起到的关键作用，证明了这个方向的巨大潜力。
这不仅仅是一支可消耗的“虫群”部队，更可能成为龙蛸号空间能力的延伸。
“需要尽快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补充并扩大这支‘虫群’。”
林莽暗忖。
纳米系统的报告很明确，只要提供充足的能量，或者类似属性的矿物富含空间亲和属性的稀有晶体，这些被改造的浮虱就能在龙蛸号内部特殊的共生腔室中进行有限的、受控的繁殖。
这将是他未来一张重要的底牌，无论是用于侦查、骚扰、防御，还是……在某些情况下，制造混乱。
他将注意力转移到身旁的工作台上。
从幻影那里搜刮来的、尚未完全损坏的个人终端和那件高级精神侧防护服残骸正平静地放置着。
心念微动，无数银紫色的纳米光丝便从工作台表面悄然渗出，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迅速蔓延覆盖上这两件战利品，开始了更深层次的解析和数据提取过程。
精神力探入纳米系统形成的分析界面，海量的、杂乱无章的数据流和物质结构信息涌入他的感知。
他需要像淘金一样，从中筛选、剥离出每一份有价值的信息。
关于远航者吴亚辉舰队内部可能存在的其他隐患或秘密；
关于幻影所掌握的精神力运用技巧的碎片；
以及那件破损防护服上，那些复杂精神增幅纤维的编织方式和能量导管的材料配方。
任何一点知识的提升，都可能在未来救他一命。
林莽靠在经过纳米系统优化、完美贴合他背部曲线的驾驶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光滑冰凉的表面。
他对铁砧集市的灭顶之灾并非毫无感触。
铁砧集市里那些在虫潮中绝望挣扎的普通清理者，他们的飞船化为烟花，他们的生命瞬间湮灭，这其中固然有混乱秩序的因果，但终究是一场惨剧。
一丝若有若无的愧疚感，如同细微的冰刺，在他心底一闪而过。
但他很快将这丝情绪掐灭。
在这诡墟，生存是最高准则，仁慈与愧疚往往是奢侈品，甚至是催命符。
他也很清楚，自己骨子里或许就是个自私的人，优先考虑的永远是自己的生存和强大。
如果重来一次，在那种绝境下，他依然会选择吞噬晶穹水母，依然会尝试控制虚空浮虱——哪怕明知可能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因为不这么做，当时就已经死了。
“庞大的舰队……究竟是承载希望的方舟，还是吸引毁灭的诱饵？”
林莽低声自语，摇了摇头，将这个过于宏大的命题暂时抛诸脑后。
这不是他一个独行的清理者目前需要、也有能力去操心的问题。
吴亚辉和他的远航者需要为他们自己的选择负责。
他更在意的是如何利用龙蛸号的新能力，更快地提升自身实力。
窃生者密酿的配方已经到手，关键的机械钻地虫的胃囊也从吴亚辉那里换来，甚至连构建生态舱的基础框架，都可以依托龙蛸号自身整合的、源自晶穹水母的庞大生物结构。
只差将精神力转化生命能量的方法或者设备。
他调出自己的资产清单，目光落在功勋点一栏：2187点。
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是之前杀死晶穹水母和清理幻影的报酬积累。
在空间站封闭升级期间，这些功勋点几乎无法使用。
航行数日后，黑暗星云地带又是另一种景象。
这里的光线仿佛被某种贪婪的物质吞噬，只剩下宇宙背景辐射那近乎永恒的微弱辉光，在浓密的星际尘埃和冰冷气体上投下模糊不清的轮廓。
传感器传回的数据冰冷而单调：能量活性趋近于零，物质分布稀疏且惰性，引力场微弱而稳定，仿佛一片被时间遗忘的宇宙墓场。
又是数日后，一个微弱但异常稳定的重力信号引起了龙蛸号的注意。
它不像通常重力点那样躁动或充满辐射，而是如同沉入深海的老锚，散发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冰冷的牵引力。
循着信号源，龙蛸号穿过一层极其稀薄、却足以扭曲和吸收绝大多数电磁波的尘冰帷幕，眼前的景象让林莽微微蹙眉。
一个不大的重力点悬浮在黑暗中。
它没有诡墟常见的、扭曲怪诞的地貌，也没有闪烁的能量矿脉或是诡异生长的植物。
有的，只是一片绝对意义上的荒芜。
地面是某种结构极其致密、颜色近乎纯黑的岩石，触感冰冷刺骨，仿佛能吸收所有热量。
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大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的气息，连宇宙尘埃都似乎不愿在此停留。
扫描结果显示，这里的岩石和土壤中几乎不含任何已知的有价值元素，其结构稳定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仿佛在亿万年前就已燃尽了所有“活性”，只剩下最纯粹、最死寂的“存在”。
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能量流动的迹象，甚至连诡墟无处不在的那种背景性的、令人不安的低语或污染气息，在这里也荡然无存。
这里，是比寂静坟场更彻底的死寂。
坟场至少还有“死亡”本身在喧嚣，而这里，连“死亡”似乎都已沉寂、凝固。
“真是个……鸟不拉屎的……好地方。”
林莽低声评价，语气中却并无多少失望，反而带着一丝探究的兴趣。
龙蛸号的生物感知网在这里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只能反馈回一片令人心悸的“虚无”。
他操控龙蛸号低空巡航，对这个奇特的死寂世界进行初步勘探。
就在他以为这里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时，在重力点背向星云入口的一处巨大环形山阴影底部，龙蛸号的强光探照灯捕捉到了一片不同寻常的、巨大的白色阴影。
降低高度，那白色阴影的真容逐渐清晰——那是一具庞大无比的骸骨。
它属于某种林莽从未见过、也未曾记录在清理者数据库中的大型孽兽。
其骨架结构狰狞而复杂，依稀能看出它生前拥有着足以撕裂小型星体的力量和多对用于在虚空中航行的巨大骨翼。
但此刻，这具曾经象征着力量与恐怖的骸骨，却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蜷缩姿态，倒毙在这片黑暗的环形山底部。
骸骨洁白如玉，上面没有任何战斗留下的伤痕，也没有被啃噬或腐蚀的迹象。
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与周围漆黑的岩石形成刺眼的对比，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极致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