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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奋斗在激情岁月 > 第11章 师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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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的光晕在岩壁上摇晃,将王破军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手里摩挲着那根北斗七星铜簪,指腹反复划过簪头的刻痕,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洞外的风卷着雪粒,拍打在藤蔓遮掩的洞口,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哭泣。

王卫国和孙大牛并排坐在干草上,手里捧着刚烤热的红薯,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的眉眼。自从上次在树林里遭遇日军“扫荡队”,孙大牛就像块牛皮糖似的黏着王破军,总缠着要听他年轻时的故事。王破军今天难得没推脱,只是让他们多烧了些柴火,说要讲个“能让人记一辈子的故事”。

“狼牙山棋盘坨,知道不?”王破军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些。他把铜簪放在膝头,指尖在簪身的星位上点了点,“那地方,三面是悬崖,只有一条石阶路能上去。俺们玄真派的道观,就建在山顶的平地上,从明朝万历年间就有了。”

王卫国点点头。他听赵老栓说过狼牙山,说那山上的石头都带着股硬气,当年义和团在那儿打过仗,用大刀片子砍过洋人的火枪队。赵老栓还说,山上的道士都会飞檐走壁,能在悬崖上采药,比猴子还灵。

“师父叫玄真子,是个干瘦的老头,留着山羊胡,平时总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王破军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他老人家看着不起眼,可本事大得很。能凭着风向算阴晴,能隔着三里地听出是野兔还是山鸡,最厉害的是那手‘七星步’,在悬崖边采药,脚底板像抹了胶水,从来没失过手。”

孙大牛嘴里的红薯差点掉下来:“真能飞檐走壁?比戏文里的大侠还厉害?”

“哪能真飞。”王破军笑了笑,眼角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些,“是脚下有章法。就像咱现在练的‘七星步’,原是师父为了在悬崖上落脚创的,每一步都踩在石头的‘气眼’上,借着力就能稳住身形。后来改成战场用的,才加了卸力、转身的法子。”他拿起一根柴火,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山势图,“道观后面有个‘一线天’,两块巨石夹着条缝,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个人侧身过,师父能背着药篓在里面走来回,眼睛都不用看。”

王卫国听得入了迷。他想象着那个干瘦的老道,穿着道袍在悬崖上如履平地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些只存在于传说里的江湖侠客,好像变得真实了。

“道观里有啥?有神仙像不?”孙大牛追问,眼睛瞪得溜圆。

“有三尊泥塑的老君像,还有一屋子的书。”王破军的声音低了下去,“最珍贵的是师父那本《玄真子兵要》,是明朝传下来的孤本,里面记着抗倭的阵法、地道图谱,还有怎么用草药治刀伤、箭伤。师父说,那是玄真派的根,比命金贵。”

他顿了顿,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溅起,映得他脸上明暗不定。“昭和十七年——就是民国三十一年春天,鬼子来了。”

这句话像块冰投入滚水,山洞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下来。王卫国和孙大牛都屏住了呼吸,手里的红薯渐渐凉了下去。

“那天早上,俺正在晒草药,就看见山下的烟柱冲天而起。”王破军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泥土,“是鬼子的‘讨伐队’,带着炮,说是搜剿八路军。师父站在观门口的老松树下,看了半天,说‘躲不过去了’。”

他说,那天师父把全观的道士都叫到院子里,让年纪小的三个师弟从后山的密道先走,他和师父还有两个师兄留下。师父把《玄真子兵要》用油布包了三层,塞到他怀里,说“你年轻,脚程快,把这书送出去,交给能用上它的人”。

“俺不肯走。”王破军的喉结动了动,“俺说要跟师父一起守道观。师父给了俺一耳光,说‘玄真派的道,不是躲在山里修仙,是保一方平安。现在鬼子来了,这书比道观金贵,保住它,比保住三清像有用’。”

他记得师父最后塞给他一把短剑,是道观里传下来的,剑鞘上刻着“护苍生”三个字。师父说“走出这山,就不是道士了,是拿剑的兵。记住,见了鬼子,别手软;见了百姓受难,别袖手”。

“鬼子是从石阶路上来的,带着‘歪把子’机枪,还有掷弹筒。”王破军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咬着牙说话,“师兄们在‘一线天’设了埋伏,推下去的石头砸死了十几个鬼子,可他们有炮……”

他没说下去,但王卫国和孙大牛都能想象出那场景——炮弹呼啸着飞向道观,木质的房梁在爆炸声中断裂,泥塑的神像被震得粉碎,刺鼻的硝烟混着松香的气味,弥漫在狼牙山的上空。

“俺被师父推下密道时,听见了他喊‘玄真派弟子,死战!’”王破军的声音突然发颤,眼眶泛红,“密道里能看见道观的方向,俺看见火光冲天,听见机枪‘哒哒’地响,还有鬼子的叫喊……俺想回去,可脚像被钉住了,只能抱着那本书,顺着密道往山下滚……”

滚到山脚时,他被树枝划破了头,晕了过去。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道观的方向还在冒烟,空气中飘着焦糊味。他不敢回去,只能揣着那本书,一路往南走,后来在平型关附近遇到了正在组织群众转移的八路军,才知道师父和两个师兄都没出来——道观被日军用燃烧弹烧了三天三夜,最后只剩下断墙残垣,连那棵老松树都被烧成了炭。

“后来俺才知道,鬼子不是为了搜剿八路军,是听说道观里有‘宝贝’。”王破军拿起那根铜簪,在火光下看着,“他们在山下抓了个采药的老乡,逼着问道观的事,老乡不说,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山洞里一片死寂,只有洞外的风声和火堆的“噼啪”声。孙大牛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红薯皮上,肩膀一抽一抽的。王卫国的心里像堵着块石头,闷得发疼。他想起自己那个被日军抓走的母亲,想起孙大牛那块染血的红布,想起医疗点里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伤员——原来,在这片土地上,这样的悲剧不是个案,而是正在无数地方上演的现实。

“那……那两个师兄呢?”孙大牛哽咽着问。

王破军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找到尸首。有人说看见他们抱着炸药包冲进了鬼子堆里,也有人说他们被鬼子抓去当苦力了……”他把铜簪重新揣进怀里,“不管咋样,他们都是玄真派的好弟子。”

他说,下山后他就参了军,把《玄真子兵要》交给了八路军的指挥员。那本书里的地道图谱,后来真的派上了用场——冉庄、林家峪那些有名的地道,都借鉴了书里的“明暗双层”“九曲十八弯”的法子。他自己也把师父教的“百草经”和“七星步”教给了战友,救了不少人的命。

“俺现在这身本事,都是师父给的。”王破军看着王卫国和孙大牛,眼神里带着期许,“教你们‘心斋’,不是让你们修仙,是让你们在乱世上能稳住心神;教你们‘七星步’,不是让你们耍花架子,是让你们能活着看到鬼子被打跑;教你们认草药,不是让你们当郎中,是让你们在缺医少药时,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他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是半块烧焦的木板,上面还能看见模糊的“道”字。“这是俺后来偷偷回狼牙山捡的,从三清殿的门板上拆下来的。”他把木板递给王卫国,“你们记住,玄真派的道,不在山里,不在观里,在手里的枪里,在脚下的土地里,在能护住百姓的本事里。”

王卫国接过那块木板,焦糊的气味呛得他鼻子发酸。木板很轻,却像有千斤重。他突然明白,王破军教他们的不只是本事,更是一种念想——一种从师父那里继承的、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片土地的念想。

“叔,俺以后一定好好练本事。”孙大牛抹了把眼泪,把拳头攥得紧紧的,“俺要杀好多好多鬼子,给你师父报仇,给俺爹娘报仇!”

王破军拍了拍他的头,又看了看王卫国。王卫国把木板小心地收起来,郑重地点了点头:“俺也会。俺会把《玄真子兵要》里的本事学到手,用它打鬼子,护着乡亲们。”

那天夜里,王卫国睡得很沉。梦里,他好像来到了狼牙山的棋盘坨,看到了那个干瘦的老道在悬崖上采药,看到了道观里的青烟缭绕,看到了火光中的厮杀……最后,他看见王破军背着书,从密道里滚下来,眼里闪着不灭的光。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王卫国就爬起来练“心斋”了。盘腿坐下时,他仿佛能听到师父的声音在耳边说“稳住心神”;练“七星步”时,脚踩在“天枢”“天璇”的位置上,他仿佛能感受到悬崖石头的“气眼”;认草药时,指尖捏着马齿苋的叶子,他仿佛能闻到狼牙山晒药场的清香。

他知道,从王破军讲述往事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不再只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而战斗,更是为了那些没能活下来的人——王破军的师父、师兄,强子的爹娘,孙大牛的母亲,还有无数像他们一样,在战火中失去一切的人。

洞外的雪停了,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王卫国看着正在教孙大牛辨认地雷引信的王破军,突然觉得,那本《玄真子兵要》里的字,一定和这阳光一样,带着能穿透黑暗的力量。

而他们,就是要把这力量传下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