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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保见周家来人气势汹汹,估计要见血,叽歪说:

“都是吃饱撑的,有闲心打架,还不如去打井。”

“打不起来,这都是那个香主算计好的。”

张昊和符保在这边吃瓜嘀咕,那边周家来人看到少爷尸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怒不可遏,有人跳脚大骂,还有人抡起锄头就打。

那个香主挺身而出,用桃木棍拨开锄头,大喝:

“你们难道没看到棺木上被咬出来的大洞!”

老鼠刺沟的乡民纷纷叫嚷助威:

“你们家少爷成精了,是旱骨桩!”

“大旱天哪来恁多水嘛!”

“我们迟早要被他害死啊!”

周家来人这会儿也发觉怪处了,一个二个惊疑不定,凶焰大减,谁也不敢靠近棺材。

“都给我住口!”

带队的青衣老头喷着唾沫星子怒叫:

“周家庄地面,轮不到你们这些贱东西撒野,把棺材盖起来!”

“谁敢!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那香主拄着桃木棍,掷地有声叫道:

“你家少爷是不是旱鬼,不是你说了算!把十里八乡的老少爷们叫来评评理!”

“房老鼠,你想要作甚?!”

青衣老头指着那个香主,气得浑身发抖。

“呵呵,老管家,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们村宝胜家牛没了,老拴家二妮子被鬼压床,怪事一桩接一桩,难道是我们信口雌黄?”

香主房老鼠指了指身后乡民,义正辞严道:

“我们都是三皈五戒之人,平白无故不会来找事,大伙依天靠天,天赐雨露才能吃饱饭,周家旱鬼作祟,总要给大伙一个交代!”

“轰隆隆——!”

一声闷雷突然响彻天地,众人都是悚然一惊,齐刷刷看天,烈日高挂,依稀有个云片在晃悠。

“上天示警,周家少爷必是旱骨桩无疑!”

房老鼠举起桃木棍厉声高叫。

此言一出,老鼠刺沟的乡民气势大涨,纷纷附和,周家庄村民都变成了鹌鹑,你瞅我,我瞅你,偷偷挪步,离少爷那具棺材更远了。

老管家理屈词穷,指使一个庄客:

“速去告知老爷!”

张昊听到挖井放炮声,嘴里吐出一串上古雅词,依稀草泥马模样,把蹦到身上的蚂蚱脑袋拽掉,这玩意儿遇上旱灾,繁殖极快,悄声交代符保:

“我先回去,天黑再动手,注意保密。”

一炮过后,挖井工地的土坑面目全非,夫役们抬石挑土,干得热火朝天,不过水井越大,所需人力越多,现有的千余人有些不够用。

张昊觉得符保言之有理,百姓抱有侥幸心思,必须强制周边村民参与挖井工程,日夜不休,如此也能避免邪教分子趁灾蛊惑人心。

说干就干,写份手令派人送去州衙,随即安排人手,下乡签派挖井民夫和后勤民妇。

符保半夜回来,手里牵根绳,绳上系着鼻青脸肿的房老鼠,张昊困意全消,亲自审讯。

房老鼠招供:打旱骨桩是为了迫使周家入教。

这厮明白,不帮人家解决实际困难,就无法吸引信徒,周家没困难,这厮就制造困难。

甚么二妮害病、丢牛死羊等等,都是这厮指使心腹干的,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

这厮只是无为教的小头目,此类香主遍布睢州乡村,县城有堂主,州城有坛主。

“秘密抓捕,仔细审讯,葛大壮负责!”

小葛领命,连夜返城。

张昊回自己营房,躺藤床上辗转反侧。

中原由北至南,是暖温带向亚热带过渡的季风气候,北方降水量大大少于南方,因此豫北旱灾发生的频率、持续的时间,高于豫南。

换言之,今年旱灾一旦爆发,睢州是重灾区,而且中州流民数量天下第一,堪称邪教的上佳温床,如今又被招抚政策吸引到归德府。

旱灾、蝗灾、瘟疫、饥荒、流民、贪官、污吏,一灾即已难救,倘若被邪教妖人煽动,诸灾并发,相辅相成,自己的下场会很凄惨!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四更天顶着熊猫眼回城,到治所就问:

“抓到没?”

西廊庑一扇房门打开,小葛啃着地瓜出屋道:

“狗贼招了,这厮的上线是倪文蔚,已经派人去蹲守了,属下正打算去工地。”

“卧槽!”

张昊瞠目,心里又惊又喜。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无为教睢州妖首与伊王狗腿子是同一个人,朱典楧,你死定了!

“立即抓捕倪文蔚!”

他忽又抬手沉吟,抓倪老狗必然惊动夏梁二人,除非把这两个家伙也拿下,否则私下对倪老狗动用手段,等同授人把柄,真特么麻烦。

“抓住后关去州衙牢房,邓去疾安排人去南监,严加看守!”

又是五更钟,鸟鸣碧梧桐。

老倪按时起床,洗漱时候,看到盆中净水,心疼不已,让婢女收起来一些,免得浪费。

后园好像传来丫环尖叫,他愣了一下,丢开棉巾出厅,便看到一群弓手涌进月洞门,张弓搭箭,虎视眈眈,瞬间就明白完球了,笑呵呵下来台阶。

“既然张御史相请,老夫就走一趟吧。”

小葛奔回治所禀报:

“老爷,倪文蔚要见你。”

张昊停笔道:

“不见,死囚待遇,该抄抄、该抓抓,他招不招不重要,人不能出事。”

王妙彤下午才得知师伯被下狱了,是那个撅着大肚子的贱人过来告诉她的。

贱人假惺惺,话里话外都透着得意,好像没有梁家庇护,她就会被抓似的。

二更梆子敲响,她让丫环去休息,换身夜行衣出来,躲过夹道巡夜更夫,溜到后门值房墙根,拔开火折子点燃迷香,把一股烟雾吹进窗缝。

等了盏茶功夫,趴窗缝看一眼,迅疾窜到后门,拉开门栓闪身而出,又用匕首把门栓拨回原位,七拐八绕,匆匆赶往崇文坊。

当铺前门贴着封条,她转到后院,甩出挠索翻墙而入。

大宅里到处漆黑,空无一人,失去约束的鸡群听到动静,在小菜园里警惕的竖起脖子,王妙彤在花园站了片刻,原路返回。

她又去了师伯告诉她的一个堂口,同样贴着封条,兰桂坊群芳院也是笙歌散尽妓房空。

街边酒楼飘逸的肉香冲入鼻端,王妙彤呕的一声,扶墙吐得稀里哗啦,她喘息着摸摸肚子,呆愣许久,见到巡夜丁壮过来,匆匆离去。

张昊吃过早饭去州衙,把几封信交给抗旱总指挥陈朝先。

“夏知州昨晚回来没?”

陈朝先摇头。

“夏知州把城里庙宇拜完,又往柘城去了,看样子要把各处神仙菩萨拜过来,孙州判说本地旱涝频繁,百姓挖有不少备旱水仓,不过今年流民开垦的田亩太多,这才导致用水紧张。”

张昊见过乡下所谓水仓,利用地下水挖的拗井、塘井罢了,若是干旱持续,根本不济事。

“两县三十多个乡镇,指望那些小水仓不行,要趁此机会,全民动员,集中力量办大事。”

陈朝先跟着出了衙门。

“小邓说倪文蔚死不开口,要不要上刑?”

张昊摇摇头,除非他混成张居正,否则哪敢乱来,上马叮嘱道:

“这里不是南洋,按规矩来。”

返回老鼠刺沟,张昊安生下来,整日和匠作们混在一起,商讨如何改进取水工具。

有附近乡村的生力军加入,工地日夜六班倒,万人坑挖有三丈多深时候,地下水越来越旺。

匠夫在坑里打木桩,铺水排,水车架在一侧砌好的坑壁上,木铁混合省力滑轮组套上骡子,一声鞭响,片刻之间,坑里浑水哗啦啦被带了上来。

辛苦得到回报,欢呼声响彻营地,张昊望着顺渠流淌的浑浊水流,也是笑逐颜开。

如果仅供饮用,这边的匠夫马上就能转战别处,至于坑壁,附近乡民有空慢慢收拾即可。

但是挖井目的在于灌溉田亩,不但要接着深挖,还要修渠,不能靠人力挑水灌溉。

“咴儿啊——!”

张昊听到驴叫扭头,一匹膘肥体壮的驴子从人群里钻出来,背上有鞍座,驮着藤篓、雨具和葫芦,好像不是营地的牲口,那驴子踢踢踏踏循着地上水流凑到水车处,摇头摆尾,快活极了,人们哈哈大笑。

“这倔驴,死活拽不住,小老儿路过此地,听到喧哗,好奇过来看看,不意恰逢甘霖,诸位都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请受小老儿一拜。”

一个穿着灰布短衣的瘦削老者笑着抱手,团圈作揖,旁边匠夫连道不敢,谦称大伙都是跟着钦差老爷沾光,旁边人纷纷附和。

那老头心疼驴子,招呼蹲在水渠边洗脸的一个年轻人。

“子安快把驴子拉过来,水太凉,喝多怕要闹肚子。”

辰子安过去牵住驴子,顺便把葫芦装满,老少两个辞别一众匠夫,顺着小路往东而去。

老头边走边问道:

“就是那个浑身泥巴的高个子?”

辰子安抹一把脸上水渍,嗯了一声。

“这种心里装着百姓的官,万中无一,杀了要遭天谴,那笔银子不挣也罢,见过彤儿咱就回秦川。”

辰子安牵驴盯着斜阳,又是嗯了一声。

师徒进来州城西门,夕阳即将落山。

二人在街边买了酒食和豆料提着,七拐八拐,来到一个破败的土地庙,门一推,吱呀开了。

“老弟可是办完事了?”

打耳房出来个袖裰破烂、佝偻身躯的老庙祝,咧嘴笑道:

“大侄子不吭声走掉,原来是接你去了。”

“托老哥你的福气,来回还算顺利,小娃子不懂礼数,老哥你多担待,这是糟鱼,可怜今年天公不作美,吃不到黄河鲤鱼喽。”

老头把油纸包递给庙祝一个,让他去耳房拿碗,又给他倒碗酒水,带上徒弟往后院去。

辰子安把偏房门锁打开,点上油灯,出来给驴子备上草豆,进屋陪着师父吃饭。

漏尽三更,老头从床上起身,脚那边的辰子安也坐了起来。

老头摸黑穿上鞋子,结束停当说:

“你守着。”

月色满地如霜,街衢静谧,老头狸猫似的翻墙越脊,穿行在坊间小巷,摸到衙门西南院墙,纵身而上。

等夹道更夫过去,悄无声息跃了下来,南监禁房窗户上映着人影,院中有人在来回巡逻。

老头躲在墙角观察片刻,摄脚跟上那个狱卒脚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顺手提到暗处。

他放下狱卒,摸出火折子点燃迷香,放在了禁房门口地上。

小葛在灯下雕刻一个木偶,感觉眼皮子打架,脑子昏沉,想要美美的睡一觉,扭扭脖子伸个懒腰,忽然闻到一丝草药怪味,抽抽鼻子,起身出屋,脑袋随即挨了一巴掌,瞬间昏了过去。

老头取了墙上钥匙串,开牢门进去,看一眼趴在值房大睡的狱卒,悄无声息进了死囚大牢。

过道墙壁上的油灯昏黄,躺在墙角昏睡的老倪被一记铜钱打醒,扭头模糊看到一个瘦削身影,爬坐起来,压抑不住惊喜道:

“师弟。”

老头透过栅栏缝隙打量师兄,低声道:

“你的手段呢?”

老倪抓着手脚上钉死的镣铐,嘿嘿苦笑。

老头打开牢栏,撕扯老倪的袍摆缠在镣铐上,二人出来,老头上墙抛下绳索,拉扯师兄,避过巡更隶役,越墙而出,很快便没入暗巷。

老倪带路,二人摸到一个铁匠铺,逼着匠人砸开镣铐,老头临走抛下一锭五两重的银子。

辰子安见师父带着师伯回来,关上门去外面守着。

老倪嗅到肉香味,打开桌上的油腻纸包,埋头狼吞虎咽,一副穷形恶相。

那老头取了墙上挂的水葫芦,坐下来道:

“知道我为何救你么?”

老倪一愣,咽下鸡肉笑道:

“咱是师兄弟。”

老头摇头。

“伊王迁陵已毕,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救你是要告诉你,咱们的缘分尽了。”

老倪头也不抬,顷刻把烧鸡鸡吃完,端碗灌了几口水,长出一口气,在身上擦擦手,抹抹油嘴说:

“你怨我把小彤许给夏家?小两口情投意合,做少奶奶赛似跟着你······”

“你安的啥心思还用我说出来?!”

老倪怒道:

“我难道会害了孩子!”

“你在利用她!”

老头盯着对方,沉声道:

“你从小就是如此,否则师父为何客死他乡?小师弟为何兵解?你除了会利用别人,还会做甚?你走吧。”

老倪似哭似笑的呵呵一声,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座,走到门口忽然停步。

“你为何不敢去见弟妹?她们母女生活在一起难道不好?你是不是以为梁守刚强纳的弟妹?你知道弟妹为啥离开你么?”

“滚!”

老头拍案咆哮,破旧的木桌咔嚓倾塌,油灯水碗滚落,屋中瞬间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