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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小石抹着汗疾步进了东厢书房。

“老爷,卫署和州判厅来人,询问城门开还是不开。”

拨打算盘的张昊闻言望向窗外,天空湛蓝亮白,不见片云,热风吹来蝉鸣,令人心烦意乱。

“火势控制住了?”

小石点头说:

“三个起火点都扒了隔离带,拢共格杀十二个贼人,百姓伤亡还没统计出来。”

“不能给百姓添乱了,开城门,严加盘查!”

张昊摇了几下扇子,又烦躁不堪丢开。

再看案头表单上物料、雇工、后勤等治黄工程预算,他终于明白朝廷治河为何如此消极。

河工用款动辄数十、数百万两白银,国库财力难以支撑,除了选择保漕之外,毫无办法。

这片土地上的邪恶力量太多太强大,天灾人祸,仿佛永无止境,让他生出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之感。

坐着不动都嫌热,索性去里间,一摊烂泥似的撂倒在竹榻上。

当然,这不叫躺平,而是为了再出发,男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

符保把穿堂桌椅挪开,窜高伏低行拳,城里消息接连送至,他没让人去打搅老爷休息。

小石提着一个包袱过来,符保问明情况去书房,见老爷盘坐榻上,像是在参禅打坐。

“火势控制住了,百十家遭了祝融,死了五个百姓,伤有三十多,小邓觉得放了辰子安也许有用,这是在土地庙搜出来的物品。”

“让邓瘸子自己拿主意。”

张昊打开包袱,衣物、刀具、挠索之类,一件皮马甲上缝了许多暗袋,装着各种竹筒,拧开老大一股子草药味,另一个皮囊里装个油纸包。

打开油纸,是一份陈旧的道箓,看到受箓人“萧清泉”几字,瞬间一愣,他在看地仙儿聂师道的闾山神书上,见过无忧散人萧清泉的落款。

道箓俗称法位,类似道士资格证,所谓凡入道者必受箓,道士在受箓之后,才有资格执行道法,召唤神吏、调遣天兵,否则就是非法行道。

道家法脉很多,朱元璋定鼎,国初便规定龙虎山正一教统领三山符箓,世袭的张家人才能授箓,所以这份道箓上盖有张天师正一玄坛法印。

按照授箓日期,这个叫萧清泉的闾山道人,已经羽化了,道箓用油纸包着,装在鹿皮袋里,显然倍加珍视,看来这个辰子安与闾山派有关。

他的怒气忽地冒了出来,无为教这是先我一步,一统江湖的节奏啊,叫老子这个武林盟主情何以堪,无为教主到底是谁?我日你仙人板板!

此刻,南城一处狼烟大冒的火场外,遭受无妄之灾的百姓们呼天抢地,抱头嗷嗷大哭。

邓去疾除了指挥丁壮扒毁房屋做隔离带,让坊长给受灾人家做好登记,再无任何办法。

一个手下快马赶来,邓去疾得了指示,让丁壮队长把捆成粽子的辰子安放了。

辰子安拽掉身上绳索,顾不上其余,拔腿往群芳院飞奔,结果任他喊破喉咙,也得不到师妹回应,怒冲冲踹开后门,打算去卫署找人。

“师妹!”

经过钟鼓楼,他迎面看到失魂落魄的王妙彤,欢喜大叫,拉着她去路边阴凉处。

“你跑哪了?”

王妙彤泪落如雨,沙哑着嗓子说:

“可有爹爹的消息?我问过梁守刚,他不知道师伯是教门的人······”

“他早就不是咱师伯了!”

辰子安气极大吼,见师妹双目红肿,努力压住怒火,喘息片刻,忽然想起一处所在。

“还记得竹溪屯所么?快快、贼人不敢待在城中,肯定会去那里!”

这边厢,师兄妹二人买饮食、出北门,那边厢,邓去疾已经收到消息,当即安排人手尾随。

夜里消息传来,在失火坊厢巡视的邓去疾吃了一惊,快马赶回治所,跑进后院急道:

“老爷,妖人藏在竹溪屯所!”

张昊收了摸鱼神功,冲进屋写了两份手令。

“你亲自去一趟,先去找汤希夷,问问他,在朝廷法度和亲情之间,如何取舍,这厮若是不上道儿,就去找指挥同知余良弼。”

邓去疾会意,老爷这么说,自然是要对梁守刚下手,看一眼两份手令上的名字,这二人之中,汤希夷才是老爷首选,抱拳告退,飞奔而去。

张昊去院子里接着摸鱼。

其实他舍不得拿下听话好使的梁守刚,但是牵涉妖人,这个棋子便再无用处,律有明文,邪教触犯了刑律中惩罚最狠的罪行,属谋反大逆,不分首犯从犯皆凌迟论处。

睢阳卫有八十多个武官,卫署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卫镇抚,无论实任管事、还是带俸挂名,一抓一大把,不过他想让梁守刚的另一个亲家、汤希夷来管事。

只要汤希夷禁不住诱惑,出面扳倒梁守刚,他将不吝举荐,这厮混个实任掌印不难,先前的抄家夺田之仇,也得以缓解,逢此乱局,他只能这样做,否则就不配为官。

日落月升,又是一天过去,次日快晌午时候,小石过来禀报:

“老爷,夏知州求见。”

张昊一肚子麻麻批,狗日的一直躲在外面祈雨,消息端的是灵通。

“让他过来。”

夏知州又黑又瘦,直接脱了形,进来书房卟嗵跪下,伏地叩头大哭。

张昊被这厮的憔悴相貌吓一跳。

“起来说话,见过梁守刚了?”

夏世琛不起来,抽泣应是。

“老爷,上面都司连年拖欠卫所粮饷,他也是被逼无奈啊。”

张昊大怒拍案。

“照你的意思,大明卫所士卒岂不是都要为匪为盗?劫掠商旅,贩卖流民,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与畜生何异?!”

夏世琛暗惊,原来对方早就知道,求肯道:

“他已知错,求老爷给个活路吧。”

“野鸡岗截杀本官的流寇一条龙,就是刘三吧?兵为匪、官为贼、宗室贪婪无度、百姓破家流亡、妖人从中蛊惑,即便没有本官,一场暴乱也在所难免,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多久?!”

夏世琛彻底破防,瘫坐地上,颤声道:

“倪文蔚为伊王做事,老爷,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教匪啊,我、我好后悔······”

张昊叹气道:

“我给你一次机会,去做事吧,不要再祈雨了,希望今夏不会颗粒无收。”

这句话不啻一支强心针,夏世琛从绝望中回神,趴伏在地,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道:

“老爷天高地厚之恩,曲赐成全,即便衔结于来生,亦不足以报高厚之万一,下官定当全力确保夏收,呜呜呜·······”

张昊见窗外邓去疾进院,示意小石把狼狈不堪的夏世琛搀起来。

“去洗洗,成何体统!”

邓去疾侧身避开泣不成声的夏世琛,进屋道:

“属下连夜赶到屯所,妖人已经逃了,刘三等人做贼心虚,鼓动部下哗变,汤希夷在那边大肆清理,属下想着野鸡岗的事不宜泄露,就把刘三几人带了回来。”

妖首倪文蔚渺无影踪,张昊大失所望,至于竹溪屯所百户刘三等人,在他眼里一钱不值。

“砸上镣铐,关在这边柴房,对了,那两个刺客呢?”

“都带了回来。”

邓去疾口干舌燥,端起张昊斟的茶水抽干,之前他恨不得逮住雌雄刺客千刀万剐,如今二人自动投案,他反而一点兴趣都没了,搁杯说:

“那个女的撒泼,又哭又闹,我问过他们,对无为教所知不多,完全就是倪文蔚的工具。”

张昊彻底没了指望,一张拿捏伊王的绝佳底牌,就这么飞了,气得他直翻白眼。

“一并锁起来!”

符保跑进书房说:

“老爷,其中一个刺客咱们在老鼠刺沟见过,就是牵驴的一老一少。”

“哦?”

张昊挠挠粘腻的脸蛋,拿起折扇一通猛摇,起身道:

“带过来。”

“哗啷啷······”

铁链拖地有声,护卫将辰子安和王妙彤押来穿堂,二人在屯所就被戴上镣铐,衣衫肮脏,满脸都是苦大仇深,恶狠狠盯着张昊,后悔没有早些宰了这个狗官,否则哪有今日之惨状。

张昊喝口茶,摇着折扇问:

“当日你师徒二人去老鼠刺沟作甚?”

辰子安咬肌棱起,垂目一语不发。

“去杀你、狗官!”

王妙彤披头散发怒骂,一口唾沫啐了过去。

张昊侧身闪过,摆手不让护卫掌嘴,堂堂巡按,哪能和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你们既然来中州投奔倪文蔚,为何又闹了起来?说说看,免得吃苦头。”

“狗官——”

王妙彤突然挥舞镣铐扑向张昊,不提防被小石采发踹膝弯,重重摔倒,狰狞尖叫:

“放开我!”

辰子安惶急跪地恳求:

“放了我师妹,你随便问!”

王妙彤嘶声大哭:

“放了我又能怎样,我上哪里找爹爹······”

张昊觉得这个女人似乎精神不正常,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倒杯茶水给护卫示意。

“搬个椅子与她。”

辰子安见师妹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叹口气,把自己与倪文蔚的关系和所作所为全部道来。

“我师父不愿刺杀你,原准备见过师妹便回秦川,结果被无为教的人下药。”

张昊有拨云见日之感,不过迷惑随之而来。

“你们为何阻止我下洛阳?你师父当时在何处?”

“大前年倪文蔚联系我师父,说是给伊王父母选个风水宝地,后来倪文蔚说你要去洛阳,那边还在迁陵,就让我们设法拖住你。”

张昊茅塞顿开,继而大喜。

世人皆知,洛阳山河拱戴,形势甲于天下,乃龙脉集结之处,从古至今,也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皇帝、权贵、名流,伊王迁陵占地气,显然是想做皇帝,不,这是活作死!

哈哈,老子非成全你不可!

“倪文蔚大费周章擒获令师,必然有所图谋,如此一来,令师暂时不会有事,话说回来,勾结邪教妖人是杀头的死罪······”

他说着便沉吟不语,做愁眉不展状,斜一眼坐在椅子里发呆的王妙彤,接着道:

“这样,你师妹暂回夫家,算是软禁,只要你能寻到倪文蔚线索,本官可以从轻发落你们。”

辰子安和师妹对上眼睛,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意,胸腔瞬间被悲伤填满,昨日出城路上,师妹告诉他,已经怀上夏家的孩子,没想到遭此变故,师妹仍要回去,他扭转脸庞,黯然道:

“那就依老爷所言。”

张昊缓缓颔首,眉峰依旧蹙而不展。

若是单纯为了拉拢王怀山入教,倪老狗的法子过于拙劣,他想到萧清泉的道箓,难道王怀山心里,藏着旁人不知的闾山派秘密?

“你们可曾听说过闾山神书?”

果然,师兄妹二人齐齐望了过来,张昊笑道:

“是不是遗失了?”

“你怎会知道!?”

王妙彤大惊失色。

辰子安也是一脸惊愕,这是门中秘辛,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怎会得知?

“倪文蔚和令师龃龉不合,是不是因为这本书?”

张昊见二人一个疾首蹙额,一个怒焰噬眸,笑眯眯摇扇起身,自以为宛若诸葛之亮。

“带他们下去吧。”

他觉得自己猜对了,无论倪老狗想从王怀山口中得到什么,王妙彤都是关键,有此诱饵在手,布下八卦阵,单捉飞来将可也,交代符保:

“卫署那边外松内紧,严密监视!”

六月天不雨,水涸尘飞起。

金乌流火,仿佛要把每一寸土地都烤焦,干旱仍在加重,曾经波光粼粼的汴河,如今只剩下龟裂的泥地和枯黄的芦苇。

小鱼儿斜挎包裹,扛着遮阳的油纸伞,耳畔那对扎着红头绳的双鬟辫子来回晃着,不时蹲下来翻开脚下松动板结的泥块,果然有旱死的螺蛳虾蟹,然后小跑几步,追上前面的大叔,那是童大哥派给她的一个手下,她后面是带着遮阳竹笠的王怀山,跟着她亦步亦趋,走走停停。

天太热了,她擦擦汗珠,觉得有些口干,停下蹦蹦跳跳,从包袱里摸出一个指头粗细的小萝卜塞嘴里,想了想,又取一个递给王怀山。

她有些可怜这个老头,不过师父说没啥可怜的,能为圣教出把力气,也算是场大造化。

三人进来东南门,小鱼儿看见铺子里的点心,口水直流,摸摸腰里师父给的一钱银子,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闹着肚饿,要带路的大叔给她买甜饼、吃撑了又闹着买水喝。

小肚皮填饱,这才跟他去甚么察院衙门,她见带路大叔停步,扛着伞仰头,顺着他手指,望向那个门口有棵半死老槐树的大院。

“就是那里?”

见带路大叔点头,小鱼儿对王怀山说:

“那个院子里都是大坏蛋,你去把他们杀了。”

带路汉子见王怀山一声不吭的过去,皱眉道:

“这样就行?”

“童大哥不是说要杀了这里的狗官么?”

小鱼儿纳闷仰脸。

带路汉子呵呵笑道:

“走吧,去茶楼喝茶,这里太热。”

小鱼儿喜滋滋上来一家茶楼,天旱水值钱,一定要喝个够。

察院门房里,两个值班衙役在饮茶闲聊,见到来人,一个衙役起身询问。

王怀山探手掐住他脖子甩开,就像捏死一只虫豸,另一个衙役吓得从椅子里蹦起来,惊叫:

“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