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须带领凯登前往的废弃工坊，位于裂石部落聚居区的边缘，紧挨着一片早已停产的旧矿场。与其说是工坊，不如说是一个半嵌入山体的巨大岩洞，洞口被岁月侵蚀得有些变形，厚重的木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几乎与门环融为一体的铁锁。
“就是这儿了，”石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他乱糟糟的头发，“‘旧锤工坊’，很久没人用了。格朗尼老爹说这里……清静。”
他用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工具斧几下就劈开了那把废锁，用力推开沉重的木门。积年的灰尘扑面而来，带着金属锈蚀、陈年油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洞内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穹顶很高，由几根粗大的天然石柱支撑。靠墙摆放着几个巨大的、早已熄灭不知多少年的熔炉，风箱干瘪破裂。工作台上散落着各种生锈的工具、废弃的零件和画满潦草设计图的兽皮，有些设计图上的思路颇为激进，显然与部落主流格格不入。角落里堆放着一些颜色奇特、但能量反应微弱的矿石样本。
这里充满了被时光遗弃的痕迹，但也保留着一种不甘沉寂的、试图突破传统的倔强。
“地方是破了点，”石须有些局促地说，“但基础还行。你需要什么，我去弄！部落仓库里还是有些库存的，虽然博朗特那老……长老可能不太乐意。”
凯登的目光扫过整个工坊，疲惫的眼中却亮起了一丝光芒。这里混乱，但自由；破败，但潜力巨大。这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
“不需要从仓库拿，”凯登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异常清晰，“先帮我清理出一块地方，靠近那个通风最好的熔炉。工具……这些生锈的，打磨一下还能用。另外，我需要一些最常见的铁矿石，还有……”他指了指角落里那些颜色暗淡的矿石，“那些‘废料’。”
“废料？”石须愣了一下，“那些是‘哑火石’，几乎不含金属，点不着火，熔不了东西，除了占地方没什么用。”
“就要它们。”凯登语气肯定。他记得墨菲斯笔记里提到过，某些看似无用的“惰性”矿物，在特定能量场共振下，反而能成为极佳的能量稳定剂或导流介质。他想试试。
接下来的几天，凯登几乎足不出户。身体的恢复依旧缓慢，但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对这个工坊的初步改造和验证自己的想法上。
石须成了他忠实的助手和“供货商”，利用自己身为格朗尼之子的便利，悄无声息地运来了凯登需要的各种基础材料，甚至还包括一些部落淘汰下来的、能量回路轻微受损的旧工具。
凯登没有一开始就尝试高难度的项目。他选择了最基础，也最能体现效率的——修复并优化一台小型锻炉。
他没有使用任何神力祝福的符文，也没有完全照搬矮人的传统结构。他仔细清理了熔炉内壁的积碳和杂质，用“哑火石”粉末混合特定的粘土，重新勾勒了内部的能量反射弧；他修复了破损的风箱，但在关键的气流通道上，依据自己对流体和热力学的理解，加装了几个微小的、可以调节的导流片；他甚至利用一些废弃的铜线和能量几乎耗尽的劣质导能水晶，搭建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用来监测炉内温度和能量分布的小装置。
这个过程缓慢而枯燥。他常常因为体力不支而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手指因为长时间接触冰冷的工具和粗糙的材料而变得红肿。石须看着他专注地在图纸上写写画画，用那些他看不懂的符号计算着角度和流量，然后用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动作调整着每一个细节，眼中充满了好奇和越来越深的敬佩。
“凯登，你这些……跟我们在神殿里学的《锻火圣典》完全不一样啊。”石须忍不住问道。
凯登头也不抬，用炭笔在石板上画着一个能量场叠加的示意图：“《锻火圣典》教导你们如何祈求火焰的恩赐，我学的，是如何理解火焰本身，让它听我的话。”
几天后，当第一座改造好的小型锻炉被点燃时，石须瞪大了眼睛。
没有祈祷，没有吟唱。凯登只是调整了几个导流片的角度，然后示意石须正常鼓风。
火焰升腾而起，却不再是矮人熔炉中常见的、带着些许狂暴和不确定性的橘红色，而是一种近乎纯白、稳定得令人心悸的烈焰！热量高度集中在熔炼区域，几乎没有向四周散逸，连烟尘都少了很多。那块被扔进去的普通铁矿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软化、熔化，杂质析出得更加彻底。
“群山在上……”石须喃喃道，“这温度……这效率……比用了祝福符文的主熔炉也差不了多少了！而且……它好‘安静’！”
是的，安静。没有神力激荡的嗡鸣，只有火焰稳定燃烧的呼呼声和金属熔化的细微滋滋声。这是一种纯粹的、被完全掌控的物理力量之美。
凯登看着那稳定的白色火焰，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满足。这验证了他的想法：即使不依赖神力和高级权限，仅凭对能量和物质本质的理解与引导，他依然能做到很多事。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悄无声息地在部落底层，尤其是那些年轻、对新技术充满好奇的矮人工匠中流传开来。起初是怀疑，但当有人偷偷跑去旧锤工坊外围，亲眼看到那稳定得诡异的白色炉火，以及石须兴高采烈地拿着几块纯度惊人的粗炼金属锭出来时，怀疑变成了惊奇，继而变成了浓厚的兴趣。
开始有年轻的矮人工匠，趁着夜色，揣着自己遇到的技术难题或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偷偷跑来敲旧锤工坊的门。凯登来者不拒，他身体无法支撑高强度劳作，但知识和思路是无限的。他往往只需要点出几个关键点，或者画出一个简单的结构示意图，就能让困扰对方许久的问题迎刃而解。
他没有宣扬任何理论，只是用实际效果说话。无声的铁砧，开始发出它独特而有力的敲击声，这声音虽不响亮，却精准地传到了那些渴望改变的耳朵里。
当然，保守派的视线也从未离开。博朗特长老得知消息后，脸色更加阴沉，但他无法再简单地用“异端”或“危险”来否定凯登。毕竟，他带来的，是实打实的效率和提升。
格朗尼则在一次部落内部会议上，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看来，‘旧锤工坊’那边，总算有点像样的火光了。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
炉火已燃，虽然微弱，却坚定地照亮了一小片天地。凯登知道，这只是开始。他需要更实质性的成果，才能真正在这片群山之中站稳脚跟，才能拥有在未来接应莉亚娜、对抗神权的资本。他的目光，投向了工坊深处那几台更加复杂、损坏也更严重的古老设备。下一次敲击，必须更加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