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破碎阶梯”所在的盆地,南下的路途并未变得轻松。锈蚀走廊的荒凉与危险依旧,但凯登小队的心境已然不同。曾经的迷茫与被动求存,被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所取代。凯登不再仅仅是一个逃亡者,他是“维护者”遗产的继承者,肩负着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对抗“虚无”的重任。
他胸前的静默核心焕然一新,内部流淌的力量精纯而充沛,与他自身的联系也更加紧密。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引导,就能感知到周围环境中能量流动的细微变化,尤其是对那些混乱、扭曲的能量源——比如暮光教廷活动留下的腐蚀痕迹——格外敏感。这让他们得以提前规避了许多潜在的危险。
莉亚娜则沉浸在消化那些来自“共鸣核心”的庞杂信息中。她时常陷入沉思,用手指在随身携带的皮质笔记本上勾勒着那些奇异的几何符号和能量模型,试图解析“基石”文明的力量体系与当今奥术、神力之间的潜在联系。她意识到,凯登的力量,或许代表着一种更加本源、更加接近世界底层规则的“秩序”。
暗石依旧沉默而可靠,他利用风语氏族的隐秘标记和自身丰富的经验,带领小队穿梭在危机四伏的走廊地带,避开了几波大规模的暮光畸变体巡逻队和一些不怀好意的流亡者团伙。
燧石则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那个已经“安静”下来的金属盒。碎片不再散发信号,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块无害的黑曜石,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深知其内蕴含的力量是何等恐怖。
经过十数日艰苦的跋涉,远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片与锈蚀走廊的荒芜截然不同的景象——一片依偎在灰褐色山峦脚下的、低矮但连绵的建筑群,以及几根高耸的、冒着稳定蒸汽烟柱的熔炉。空气中开始传来隐约的、属于人类聚居地的喧嚣声和金属敲击声。
灰岩镇,到了。
作为风语氏族在南方边境最重要的前哨之一,灰岩镇与其说是一个镇,不如说是一个功能齐全的微型堡垒。它建立在一条相对稳定的地下水源和一条小型富铁矿脉之上,镇子外围是用就地取材的灰褐色岩石垒砌的高墙,墙上设有了望塔和射击孔,隐约可以看到矮人守卫的身影。镇内建筑大多低矮坚固,风格粗犷,以实用为主。街道上行走的除了矮人,还有不少人类面孔,大多是商人、佣兵和寻求庇护的流亡者,使得镇子充满了混杂而活力的气息。
暗石带着他们从一个不起眼的侧门进入镇子,避开了正门熙攘的人群和严格的盘查。守门的矮人显然认识暗石,只是简单点了点头,便放行了。
镇子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繁忙得多。铁匠铺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酒馆里飘出麦酒和烤肉的香气,集市上摆满了从各地运来的货物,从普通的粮食布匹到锈蚀走廊特有的怪异矿石和生物材料,应有尽有。但在这份喧嚣之下,凯登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氛围。巡逻的矮人守卫数量明显偏多,他们的眼神更加警惕,一些人类的佣兵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时,也带着一种压抑的不安。
暗石径直带着他们来到镇子中心区域,一座看起来最为坚固、门口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矮人守卫的三层石砌建筑前——风语氏族的联络据点,“石语者大厅”。
进入大厅,一股混合着烟草、皮革和旧羊皮纸的味道扑面而来。内部空间宽敞,但陈设简单,几个矮人正在角落里擦拭武器或处理文书。一个看起来是管事、胡须编成复杂辫子、眼神精明的老矮人迎了上来。
“暗石?你回来了?任务……”老矮人的目光扫过暗石身后的凯登三人,尤其是在凯登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格隆大叔,任务有变,情况复杂。”暗石言简意赅,他上前一步,低声与老矮人格隆快速交谈起来,显然是在汇报“破碎阶梯”的经过和凯登的身份。
凯登能感觉到格隆的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和评估。他坦然回望,体内静默核心的力量自然流转,让他散发出一种沉静而不可撼动的气息。
片刻后,格隆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而郑重。他走到凯登面前,右手握拳抵在左胸,行了一个矮人对待重要客人的礼节。
“凯登大师,”格隆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暗石已经向我说明了情况。关于‘基石’的遗言,以及您所肩负的……使命。风语氏族尊重古老的契约和知识,我们愿意为您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感谢您的信任,格隆先生。”凯登还了一礼,“我们目前需要休整、情报,以及下一步行动的建议。”
“没问题。我已经为你们安排了安全的住所。至于情报……”格隆顿了顿,眉头微皱,“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但也可能不是时候。灰岩镇……最近不太平。”
他示意几人跟他来到里面一间相对安静的房间,关上门,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最近几个月,南边的‘锈蚀峡谷’——暮光教廷活动最猖獗的区域——传来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不仅仅是畸变体的活动更加频繁,还有一些目击报告称,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不一样的东西?”莉亚娜追问。
“一些更接近人形,但绝非人类的个体出现在暮光教徒的队伍中。他们穿着统一的、带有奇异符号的灰袍,行动迅捷,似乎拥有更高的智慧和组织性,能够驱使甚至‘命令’那些低等的畸变体。”格隆的语气沉重,“我们怀疑,暮光教廷的高层,或者说,某种更核心的力量,已经开始亲自介入这片区域。”
凯登和莉亚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与他们了解的暮光教廷模式确实不同。普通的暮光教徒更像是一群被腐蚀、失去理智的疯子,而非有组织的军队。
“此外,”格隆补充道,“镇子里最近也混入了一些形迹可疑的生面孔。不是普通的佣兵或流亡者,他们在暗中打探消息,尤其是关于……‘异常能量现象’和‘古代遗迹’的传闻。我们怀疑,他们可能来自奥术联邦的秩序裁判所。”
瓦尔托的爪子,果然伸过来了!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复杂。前有暮光教廷未知的威胁,后有秩序裁判所的追捕,灰岩镇这个原本的安全屋,此刻也充满了暗流。
“我们必须在他们发现我们之前,尽快离开,深入锈蚀峡谷。”凯登果断道,“我们必须弄清楚暮光教廷到底在干什么,那些‘灰袍者’又是什么。”
“我同意。”莉亚娜点头,“被动躲避无法解决问题。只有主动出击,才能掌握先机。”
格隆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明智的决定。我们会为你们准备必要的补给和一份尽可能详细的锈蚀峡谷地图。另外……”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氏族里有一位年轻的成员,他对锈蚀峡谷的地形和暮光教廷的活动规律非常熟悉,或许可以担任你们的向导。他叫石爪,虽然有点……冲动,但能力值得信赖。”
就在这时,房间外传来一阵喧哗和一个年轻而洪亮的声音:“格隆大叔!听说暗石大哥回来了?还带了几个外面来的厉害人物?”
话音未落,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一个看起来不到一百岁(相当于人类二十出头)、穿着轻便皮甲、红色短发如同火焰般竖起的年轻矮人闯了进来。他身材壮实,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一丝莽撞。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了凯登身上,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挑战的意味。
“你就是那个‘维护者’?”年轻矮人石爪大步走到凯登面前,仰头看着他(即使凯登不算高大,也比年轻的石爪高一些),“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听说你干掉了一头峡谷锈主?不会是吹牛的吧?”
“石爪!不得无礼!”格隆呵斥道。
凯登看着眼前这个充满活力的年轻矮人,并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回答道:“运气好而已。”
石爪撇了撇嘴,显然不太相信,但他很快转向格隆,兴奋地说:“大叔,让我跟他们一起去锈蚀峡谷吧!我对那里熟得很!保证比暗石大哥带路还快!”
暗石在一旁抱着胳膊,冷哼一声,没说话。
格隆沉吟着,看向凯登,意思是让他决定。
凯登看着石爪那充满热情和自信的眼神,又看了看莉亚娜和暗石。一个熟悉当地情况的向导确实很有价值,虽然这个向导看起来有些冒失。
“可以。”凯登点了点头,“但一切行动,必须听从指挥。”
“没问题!”石爪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脸上乐开了花,仿佛即将开始的不是一场危机四伏的探险,而是一场刺激的郊游。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前方的锈蚀峡谷,等待他们的绝不是游戏。暮光教廷的阴影已然扩张,未知的敌人潜伏在暗处,而秩序裁判所的追兵也可能随时出现。短暂的休整之后,一场更加艰险的旅程,即将开始。灰岩镇的喧嚣之下,暗潮已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