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萧执似乎满意了,将药碗放到一边,“药效发作会有些痛苦,忍着些。睡一觉便会好很多。”
他的话仿佛带着某种力量。
几乎是话音刚落,沈沐便感到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暖流自胃腹升起,迅速流遍四肢百骸,那暖意起初舒适,驱散了体内的寒意。
但很快便转化为灼热,如同无数细小的火线在经脉中窜行,与那箭毒的阴寒之力猛烈交锋!
“呃……”沈沐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上刚干涸的冷汗再次涔涔而下,瞬间浸湿了衣领。
他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对抗那仿佛要将身体撕裂的痛楚。
萧执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在药力作用下痛苦挣扎,看着他因极度忍耐而绷紧的脊背和微微痉挛的指尖,眼神幽暗如同深潭。
他没有出言安抚,也没有离开,只是那样看着,仿佛在欣赏一件正在被精心淬炼的器物。
剧烈的痛楚持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平息。
沈沐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脱力地瘫软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药力的余波中逐渐模糊。
就在他即将陷入昏睡之际,感觉一只微凉的手再次抚上他的额头,将湿透的碎发拨开。
然后,那手向下,指尖掠过他滚烫的耳廓,最后停在了“幽影”覆面的边缘。
沈沐在昏沉中猛地一惊,残留的意识让他想要挣扎,身体却沉重得无法动弹。
“戴着这个,如何能睡安稳。”萧执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模糊的蛊惑,“朕准你取下。”
话音未落,沈沐便听到极轻微的机括弹开声,脸上一轻——那副仿佛已成为他身体一部分、也是他最后屏障的“幽影”覆面,被陛下亲手解下,取走了。
冰凉的空气瞬间拂过他滚烫的脸颊,一种暴露感和脆弱感席卷了他!
他下意识地想要侧头躲藏,却被一只温柔却不容抗拒的手固定住。
陛下的指尖,带着一丝探究,一丝难以言喻的热度,轻轻抚过他因高热和痛苦而微微泛红的眼角,掠过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最后停留在那不断滑动的、脆弱的喉结之上。
那触碰轻柔得如同羽毛,却带着仿佛能灼伤皮肤的温度,充满了占有和审视的意味。
“睡吧。”陛下低沉的声音如同魔咒,响在他的耳畔,“朕在这里。”
无尽的疲惫和药力最终吞噬了沈沐所有的意识,他在这种令人恐惧的“守护”下,沉入了黑暗的昏睡之中。
只是即便在梦里,那如影随形的触碰感和凝视感,也未曾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沈沐从昏沉中醒来。
窗外天色已然昏暗,雨不知何时停了,屋檐积水滴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室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将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
他发现自己身上的湿衣已被换过,伤口处的绷带也重新包扎得整齐妥帖,剧痛减轻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阴寒的毒性似乎真的被压制下去了。
而陛下,竟然就坐在离床榻不远处的窗边小榻上,手边放着一盏清茶,几卷书册,仿佛一直未曾离开。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俊美侧影,神情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卷,竟显出几分罕见的宁静。
似是察觉到他的苏醒,萧执抬起头,目光投了过来。隔着昏暗的光线,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沈沐这才猛地惊觉——他的覆面!不在脸上!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脸颊,触手所及是真实的皮肤温度,而非冰冷的金属!
巨大的慌乱瞬间攫住他,他猛地想要坐起,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
“乱动什么?”萧执放下书卷,踱步过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悦,“伤口裂开,受苦的是你自己。”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沐惊慌失措、试图寻找遮蔽的脸,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那张失去覆面遮掩、苍白却清俊的脸上,看着他那双因慌乱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覆面朕收着了。”萧执淡淡开口,打破了沈沐最后的侥幸,“伤好之前,不必戴了。”
“主子!这不合规矩!属下……”沈沐急得声音都在发颤。失去覆面,仿佛被剥去了最后一层铠甲,让他在这位心思难测的帝王面前无所遁形。
“规矩?”萧执微微挑眉,指尖轻轻拂过沈沐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亲昵,“朕的旨意,就是规矩。”
“还是说,”他俯下身,目光如同实质般锁住沈沐,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你怕朕……看到你的脸?”
沈沐呼吸一窒,浑身僵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怕?他当然怕!他怕陛下眼中任何一丝可能出现的审视、不满、或者……其他他更无法承受的情绪。
看着沈沐这副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模样,萧执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满足。他喜欢看他这般无助,只能依赖自己的样子。
“好好养伤。”直起身,萧执恢复了淡漠的语气,“外面的事,不必操心。巽统领会处理干净。”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道:“至于那‘重赏’……待你痊愈,朕自会兑现。”
说完,他不再看沈沐瞬间苍白的脸色,转身回到窗边小榻,重新拿起书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沈沐无力地躺回枕上,心脏狂跳,浑身冰冷。
陛下取走了他的覆面,将他最真实、最脆弱的一面强行暴露出来。
而那句“重赏”,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窗外,雨后的夜晚格外寂静,却也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