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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前。

乾元宫的夜,总是比其他地方更沉、更冷。

烛火在精铜灯树上静静燃烧,将萧执批阅奏折的身影拉得长长,投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

殿内熏着浓重的龙涎香,却依旧压不住那股若有若无、仿佛从帝王骨子里透出来的阴郁与死寂。

萧执放下朱笔,揉了揉刺痛的眉心。

连日来的宵旰忧勤,加上心疾难愈,让他本就憔悴的脸色更添了几分灰败。

他下意识地伸手,握向一直放在御案一角的那个紫檀木盒子——里面是沈沐“遗物”中,他最为珍视的,那支用金丝细细镶嵌修复的赤金红宝石发簪。

冰凉的簪体入手,带来一丝短暂的、虚幻的慰藉。

仿佛握着它,就能触摸到那个早已消散在断魂崖下的灵魂。

然而,今夜心神不宁,或许是连日疲惫所致,他拿起金簪摩挲时,手腕竟是一软,那支金簪脱手而出,“叮”的一声脆响,落在了坚硬的御案边缘,又弹落在地。

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萧执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瞬间俯身,慌乱地将金簪拾起。

他如同检查最珍贵的易碎品般,就着烛光,急切地查看金簪是否有所损毁。

金簪主体无恙,金丝镶嵌的工艺牢固,那颗红宝石也依旧镶嵌其上。

但萧执的目光,却猛地凝固在了簪尾与簪身连接处的一处极其细微的、原本被工匠巧妙遮掩在金丝纹路下的磕痕上。

那里……似乎有些不对。

他记得清楚,当初找回这支发簪时,它断成了两截,断口参差,他那时候只以为是摔落断裂的痕迹。

工匠修复时,曾禀报过,断裂处需要仔细打磨才能重新嵌合,难免会留下些许痕迹,但已尽力复原。

可眼前这处磕痕……

萧执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拿起案上另一柄用来裁纸的、分量不轻的玉镇尺,对着坚硬的紫檀木桌面一角,猛地一砸!

“咚!”一声闷响。

他拿起镇尺,仔细观察上面留下的磕碰印记。

那是一种带着点状冲击、边缘略有放射状细微裂纹的痕迹。

然后,他又拿起那支金簪,屏住呼吸,用指尖无比轻柔地抚摸那处细微的磕痕,再对比脑海中沈沐“坠崖”时,这支金簪应有的摔落痕迹——那应该是更加杂乱、可能带着划擦和多重撞击的破损。

不对……这金簪尾部的这处磕痕,更像是……更像是被人用某种坚硬的、带有棱角的物体,刻意而快速地砸了一下!是为了制造断裂的假象?还是在不经意间留下的?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心中某个一直被他刻意忽略、或者说不敢深想的角落。

为什么……金簪上的痕迹,与坠崖应有的摔落痕迹,存在如此细微却又本质的差异?

难道……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巨大难以置信和某种近乎毁灭性希望的战栗,猛地窜上他的脊梁骨!

他死死攥紧了那支金簪,尖锐的簪尾几乎要刺破他的掌心。

“赵培!” 萧执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颤抖的急切。

一直守在殿外,几乎要站着睡着的赵培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陛下!奴才在!”

“传朕旨意!”萧执猛地站起身,眼中是两年多来从未有过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骇人精光,那光芒深处,是疯狂燃烧的怀疑与一丝不敢宣之于口的、扭曲的期盼,“立刻密召当年负责检验断魂崖底‘遗骸’的仵作、所有参与搜寻的影卫,还有……当年负责修复这支金簪的工匠!立刻!马上!给朕滚过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充满了山雨欲来的恐怖气息。

赵培吓得魂飞魄散,虽不明所以,但帝王的震怒让他不敢有丝毫迟疑:“是!是!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乾元宫侧殿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当年,影卫战战兢兢地再次描述了崖底骸骨的惨状,强调野兽啃噬严重,难以精确判断,但骨龄与体型大致吻合。

参与搜寻的影卫负责也复述了发现“遗骸”和衣物碎片的过程。

而那名被从睡梦中抓来的老工匠,在萧执几乎要杀人的目光逼视下,浑身发抖地再次确认了金簪修复的细节,并指天发誓,他修复时,簪体上除了摔裂的痕迹,确实还有几处类似的、较小的磕碰伤,他以为是坠落时撞击崖壁石子所致,并未特别在意。

“撞击石子……”萧执喃喃重复,眼神幽暗如鬼火。

他挥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黑暗中,指间依旧死死捏着那支金簪。

不对……还是不对。

如果是从高处坠落,撞击石子,痕迹应该更散乱,更随机。

而金簪上那处关键的磕痕,太“干净”了,太像是一次精准的、用工具造成的破坏。

结合仵作所说的“骸骨被野兽啃噬殆尽,难以精确辨认”,以及衣物碎片虽然相似,但……是否可能是仿制?

一个大胆的、几乎让他心脏停跳的猜想,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

沈沐……会不会……根本没死?

那场坠崖,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金蝉脱壳?!

是谁帮他?谁能有如此大的本事,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在断魂崖那种地方,完成这样一场瞒天过海的戏码?

他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闪过当年万寿节时,那些前来朝贡的西域诸国使团。

于阗?鄯善?……还有……龟兹!

是了,龟兹!那个据说以盛产葡萄酒和琉璃闻名,地处西域丝路要冲,国力不算最强,但位置关键,且……那位大王子弥闾,当时看沈沐的眼神……

萧执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猩红的、混合着滔天怒火与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的风暴。

“来人!” 他对着空寂的大殿,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给朕仔细地查!三年多前,万寿节前后,所有西域使团,尤其是于阗、鄯善、龟兹三国使团的详细行程、人员变动、接触过什么人!特别是龟兹国!给朕掘地三尺,也要查出那个‘伽颜华’的底细!!”

他几乎可以肯定,沈沐就在龟兹!就在那个弥闾王子的庇护之下!

好啊……真是好得很!

他的阿沐,不但没死,还在遥远的龟兹,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那他这三年多的痛苦、悔恨、疯魔、自残……算什么?!一场笑话吗?!

巨大的被欺骗感、被背叛感,以及一种失而复得的、扭曲狂喜,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滚、冲撞,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他死死攥着金簪,指甲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沈沐……伽颜华……

无论你逃到哪里,无论你变成谁……

你都是朕的!

这一次,朕绝不会再让你离开!

朕会亲自……把你抓回来!

锁在身边,永生永世!

萧执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志在必得的弧度,在摇曳的烛光下,如同暗夜中苏醒的修罗。

通往龟兹的追索,已然开始。命运的齿轮,再次无情地转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