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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国王帐内,烛火摇曳,将萧执挺拔却孤寂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明明灭灭。

他面前摊开的,不再是舆图或奏章,而是几卷民间搜罗来的话本。

指尖划过《倾城恋歌》中公主对书生嘘寒问暖、乃至放下身段哀求的段落,俊美却苍白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满是挣扎与屈辱。

“趋奉……馈赠……乃至卑辞厚币……”他低声咀嚼着这些字眼,每一个都像在挑战他身为帝王的尊严底线,“荒谬绝伦!成何体统!”

让他效仿那话本中的公主,对沈沐曲意逢迎、摇尾乞怜?光是设想那场景,便觉一股逆血冲顶,肩胛处已然结痂的箭伤也隐隐泛起刺痛。

可若不如此呢?

沈沐那双冰冷、决绝,再无半分旧日影子的眼眸,蓦然浮现眼前。

那眼神比西域的寒风更刺骨,比断魂崖的深渊更令人绝望。心脏像是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痛楚远比箭伤更摧肝裂胆。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带着帐内清冷檀香的气息,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破釜沉舟的赤红。

“便……依此试行!”他从齿缝间挤出决断,仿佛在吞咽烧红的烙铁,“朕……姑且敛此锋芒!”

…………

翌日,龟兹营垒,气氛肃杀。

沈沐正与弥闾、阿依慕等人于帐中研议防务,忽有亲兵来报,萧国使者求见。

弥闾眉峰一挑,手已按上刀柄。阿依慕眼神示意众人戒备。唯有沈沐,神色不动,只微微颔首。

那萧国使者步履蹒跚,面色如土,双手捧着一只紫檀描金锦盒,如同捧着催命符箓。他跪伏于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敝国……敝国陛下……特命小人……奉上薄礼……赠与伽颜华王子。”

弥闾示意亲兵接过,警惕地打开。

预想中的刀兵毒药并未出现,盒内竟是两样物事:一株形态酷似人形、须发俱全、用湿泥仔细护住根系的硕大老参,旁边还有一小罐色泽澄澈、香气清甜的蜂蜜。

帐内霎时静默,众人面上皆露愕然。

沈沐眸光在那参上停留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使者伏地,背诵着显然与他气质不符、且颠三倒四的台词:“陛……陛下言道,边塞苦瘠,风霜凛冽……此物……聊……聊助补益元气。望……望王子殿下……保重玉体,勿……勿过殚精竭虑……” 语毕,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弥闾拿起那株快有婴臂粗细的老参,掂了掂,嘴角扯出一抹难以置信的弧度:“萧执……莫不是被这戈壁的烈日晒昏了头?竟送来这等东西?”

阿依慕沉吟片刻,眸中警惕未消:“事出反常,其心难测。”

沈沐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是无波古井,只淡淡道:“既无他用,拿去是士兵们分分吧。”

数日后,萧国使者再度登门。

此次阵仗更大,数名力夫抬着一口沉甸甸的樟木箱。

箱盖开启,珠光宝气几乎晃花了人眼。

里面并非金银珠玉,而是整整一箱做工极致繁复、用料奢靡无比的——龟兹风格服饰。

款式与沈沐平日所穿颇为神似,但用料皆是千金难求的冰蚕云锦、雾縠鲛绡,金丝银线绣满繁复的西域图腾,日光下流光溢彩,华美得不似凡间之物。

使者汗透重衣,声音发颤:“陛……陛下听闻王子……雅好此服,特……特敕宫中尚衣局……仿制……些许……望……望王子……哂纳。”

弥闾拎起一件月白底绣金狼图腾的骑射服,触手冰凉滑腻,那金线密得几乎看不到底料。

他冷哼一声:“萧皇帝这是欲以铜臭污我龟兹风骨?” 巴哈尔凑过来看了看,瓮声瓮气道:“这衣裳好看是好看,可穿着怎么骑马射箭?活动几下,这金线怕是要崩断。”

疏勒月毕竟少女心性,瞧着那华美衣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欢,但立刻又绷紧了小脸。

沈沐连一眼都未多看,声音冷澈:“付之一炬。”

…………

萧执几次三番遭到拒绝,于王帐内焦灼踱步,眉宇间阴云密布。

馈赠无用,莫非真要如话本所言,作那些酸腐诗文,直抒胸臆?

他提起御笔,面对雪浪笺,却觉比批阅万言奏疏更为艰难。

凝滞半晌,纸上只落下数个浓重墨团,与一句力透纸背、杀气四溢的“朕心悦汝,速归!” 怎么看,都更像是一道不容置疑的军令。

烦躁地将纸笺揉作一团。此等矫揉造作之词,实非他所长!

恰在此时,巽悄然入帐,禀报龟兹小队夜袭扰边,虽已被击退,但为首者身形……疑似沈沐。

“沈沐”二字如同火星溅入油锅,瞬间点燃了萧执积压的怒火、委屈与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慌。

他猛地起身,不顾肩伤未愈,竟单骑冲出大营,直奔两军阵前那片空旷的缓冲地带,运足内力,对着龟兹营垒的方向,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嘶吼:

“阿沐——!你究竟要朕如何?!参茸你不屑!华服你弃如敝履!莫非要朕剖开胸膛,将这颗心剜出来予你看吗?!你告诉朕!究竟要怎样你才肯回头?!你说啊——!”

那声音如同濒死孤狼的哀嚎,裹挟着滔天的痛苦、不甘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狼狈,撕裂了寂静的夜空,远远传开。

龟兹哨塔上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震得一时失语。

弥闾、阿依慕等人疾步出帐,听着远方那完全不似伪作、近乎崩溃的呐喊,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阿依慕以手扶额,叹道:“他……怕是魔怔了。”

巴哈尔张大了嘴,半晌合不拢:“皇帝……也能如此……不顾体统?”

疏勒月悄悄扯了扯沈沐的袖角,声音细若蚊蚋:“伽颜华……他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神经……”

沈沐独立于帐前阴影之中,远处火把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暗交错。

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入耳,他搭在弓臂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唇线抿得发白。

最终,他什么也未说,只是默然转身,沉步归于帐内,将那喧嚣隔绝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