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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执低声重复着信笺上那凌乱字句,嘴角扯出的弧度浸满了黄连般的苦涩,连带着乾元宫清冷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窒息。

他冤枉吗?

或许吧。

那场针对沈沐的刺杀,确实并非出自他的授意,他甚至比任何人都不愿见到沈沐受到伤害。

可他又何尝不(bu)冤?

他倾尽所能,奉上他所能想象到的一切,甚至是他那从未给予旁人的、笨拙而炽热的关注,换来的却是那人决绝的背影和日益加深的隔阂。

他开始收敛爪牙,尝试以更“温和”的方式去靠近,去理解那所谓的“尊重”,结果呢?换来的是更深的误解与鄙夷的疏远。

“阿沐……”他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将那支用金丝细细修复的赤金红宝石发簪死死攥在手心。

冰凉的簪身棱角嵌入掌肉,带来尖锐的刺痛,这痛感奇异地压制着心底翻腾的暴戾与空洞,让他保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月光如练,泼洒在空旷寂寥的宫殿地面,映得他玄色常服上的暗纹如同流动的冥河。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宫墙,千山万水,死死钉在龟兹的方向。

“你看……朕回来了。朕用他们的血,稳住了这江山……肃清了所有魑魅魍魉……” 他对着虚空低语,像是汇报,又像是自言自语,“可是……”

尾音消散在寂静里,留下无边的苍凉。

“你不在朕的身边……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不懂爱,或许生于帝王家,长于阴谋丛中的他,永远也无法真正学会那寻常百姓家纯粹而温暖的“正确的爱”。

但他清晰地知道,他放不下。

无论沈沐是恨他入骨,是厌他至深,还是将他视若无物,他都无法忍受那个人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轨迹之外,那比剜心更痛。

西域留下的“眼睛”依旧尽职地传递着消息,每一条都像淬了毒的细针,绵密地扎在他的心尖上。

他知道沈沐收下了那些物资,没有推拒,这让他心底隐秘地升起一丝微弱的希冀,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慌覆盖:他是否,仅仅是为了龟兹才勉强收下?

他知道龟兹正在沈沐和弥闾的带领下,日夜不停地加紧备战,城墙加固,士兵操练,那股凝聚的生机隔着万里传来,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知道那个叫弥闾的王子,依旧形影不离地陪在沈沐身边,共同议事,并肩巡视……每想到此,他攥着金簪的手便更用力一分,指节泛出青白。

他不会再去发动一场鲁莽的战争。西域的挫败与沈沐跳崖的身影,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意识到武力征服只会将那人推向更远的彼岸,甚至推向毁灭。

但他也绝不会放手。

他要用他的方式,继续注视着那片土地,注视着那个人。如同蛰伏的苍龙,盘踞于巢穴,目光却始终锁定着远方唯一的星辰。

直到……或许有一天,他能找到一条,能够通向他身边的,正确的路。

哪怕那条路需要他付出更漫长的等待,需要他颠覆过往所有的认知与行为准则,需要他学会真正的……“爱”。

萧执握着金簪,在乾元宫冰冷的月光下,如同一尊失去了一切温度与生息的雕塑,唯有眼底深处那簇名为“执念”的火焰,在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求而不得的煎熬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以一种更偏执、更内敛、也更危险的方式,静静地燃烧着。

……………

清洗后的萧国朝堂,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往日里敢于直谏的御史们也噤若寒蝉,奏章上的字句斟酌再斟酌,生怕触及帝王那根敏感的神经。

一种畸形的“高效”与死寂的“平静”笼罩着帝都,政务的推进速度前所未有地快,却也失去了应有的活力与争论,如同一潭不再流动的死水。

而万里之外的龟兹,在经历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危机后,终于迎来了宝贵至极的喘息之机。

整个国度如同久旱逢甘霖的胡杨,拼命汲取着养分,修复伤痕,积蓄力量。

沈沐站在龟兹王城那新加固的城墙之上,混合着沙砾的风拂过他日渐棱角分明的面颊,墨色的发丝与额前那颗象征着龟兹身份的绿松石微微晃动。他望着东方,目光悠远而沉静。

他知道,萧执回去了,并且以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稳定了局势,用肃国公等人的头颅和鲜血,重新巩固了他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也知道,那些隐藏在商队、行人,甚至是部分龟兹官员中的“眼睛”依旧存在,无声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将消息源源不断传回帝都。

前路依旧漫长且布满荆棘,但他无所畏惧。

萧国帝都的血色风暴,终究被巍峨的雪山和广袤的戈壁阻挡在外。

龟兹,这片饱经战火威胁却依旧坚韧的土地,在萧执撤离后的几个月里,呈现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蓬勃朝气。

王城内,修复城墙的叮当声、训练场上士兵们带着口音的呼喝声、市集里重新变得拥挤喧闹的讨价还价声,交织成一曲杂乱却充满生命力的乐章。

沈沐,已然成为这片土地上不可或缺的精神象征与实质领导者之一。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被拯救的、需要庇护的异乡人,而是真正融入了龟兹的血脉,与弥闾王子、阿依慕等人并肩,带领着族人重建家园,巩固防御。

他参与规划城防布局,亲自督导新兵训练,甚至利用自己过往的知识,改进农业灌溉。

原本还有些许因他出身而产生的微妙隔阂,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共同劳作与守护中消弭于无形。

萧执留下的那些实用物资——优质的镔铁、珍贵的药材、高产的新粮种,被龟兹人毫不客气地消化利用。

镔铁,药材都用到了每一位百姓士兵身上,新的粮种则在精心挑选的田地里播种下去,嫩绿的幼苗承载着整个龟兹对来年丰收的殷切希望。

沈沐说得对,这是龟兹应得的补偿,是他们能更好活下去、更强大起来的资本。

然而,遥远的东方帝都,并未真正沉寂。那片被萧执用铁腕强行按压下去的波澜,正在以一种更隐晦、更宏大的方式,酝酿着新的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