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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清史错位录 > 第17章 夜宿破庙的寒颤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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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夜宿破庙的寒颤与思考

日头西斜时,刘阳明才走出翰林院。沈德潜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八爷党的眼线遍布京城,你这阵子最好别出远门”,可他攥着怀里那半本《圣谕广训》,脚却不由自主地拐向了城南 —— 李小二说他娘的病有了起色,约好在破庙见面,要把剩下的银子还给他。

破庙在护城河的南岸,残垣断壁间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门板早就不知所踪,只剩下两根朽坏的柱子,像个豁牙的老人,在暮色里沉默地张着嘴。刘阳明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不是李小二的声音,倒像个妇人。

“谁在里面?” 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声,手悄悄摸向腰间 —— 那里别着把陈笔帖式给的匕首,说是防身用,却从未拔出来过。

哭声戛然而止。过了片刻,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抱着个孩子从神像后面走出来,脸上还挂着泪痕,见是他,慌忙低下头:“小…… 小妇人路过,想在这歇歇脚。”

刘阳明这才看清,妇人的袖口磨得发亮,孩子的小脸脏兮兮的,嘴唇干裂,正睁着大眼睛怯生生地看他。墙角堆着个破包袱,里面露出半块干硬的窝头,想来是母子俩的全部家当。

“你认识李小二吗?” 刘阳明收回手,语气缓和了些。

妇人愣了一下,摇摇头:“不认识。”

刘阳明点点头,没再多问。他靠在柱子上,看着太阳一点点沉入护城河,水面被染成一片橘红,像泼了碗刚熬好的红糖水。风从破庙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水汽的凉意,刮得他脖子后面的旧伤隐隐作痛。

“大爷,” 那孩子突然开口,声音细若蚊蚋,“你有吃的吗?我娘…… 我娘一天没吃东西了。”

妇人赶紧捂住孩子的嘴,眼里满是惶恐:“小孩子不懂事,大爷别往心里去。”

刘阳明摸了摸怀里的饼,那是陈婶子早上给的,用油纸包着,还带着余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拿着吧,给孩子垫垫肚子。”

妇人看着饼,喉咙动了动,却没接:“这…… 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拿着吧,” 刘阳明把饼塞进她手里,“我不饿。”

妇人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给刘阳明磕了个响头:“谢谢大爷!谢谢大爷!您真是活菩萨!”

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抓过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饼渣掉得满身都是。妇人赶紧抢过一半,小心翼翼地掰碎了喂给孩子,自己却一口没吃,只是看着孩子的眼神里,带着化不开的温柔。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刘阳明忍不住问,“家呢?”

妇人的眼圈又红了:“家…… 家没了。去年黄河决堤,房子被冲了,男人也…… 也没了。我带着孩子来京城投奔亲戚,可亲戚早就搬走了,我们…… 我们实在没地方去了。”

刘阳明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黄河决堤?他想起历史书上那行冰冷的字:“康熙五十九年秋,黄河在河南决口,淹没州县二十余,灾民数十万。” 原来这背后,是无数个这样的家庭,是无数双这样惶恐的眼睛。

“官府没赈灾吗?”

“赈了,” 妇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可粮食到了我们手里,就只剩这点了。” 她指了指墙角的窝头,“那些官差,把好粮食都运去卖了,给我们的都是发霉的……”

刘阳明的后背突然窜起一股寒意,比破庙里的风还冷。他想起白天在雍和宫,康熙说 “朕减轻赋税,他们却还说苛税重”,想起张廷玉说 “百姓愚昧,容易被蛊惑”。如果他们能来这破庙看看,如果他们能听听这妇人的话,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刘大哥!” 李小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背着个布包,快步跑进来,见了刘阳明,脸上露出喜色,“我娘好多了,郎中说再吃几副药就能下床了!这是剩下的银子,还给你。”

他把银子递过来,目光落在妇人和孩子身上,疑惑地问:“这是……”

刘阳明简单说了说,李小二的眼圈立刻红了:“真是可怜。要不…… 让她们去我家暂住?我家虽然小,挤挤总能住下。”

妇人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太麻烦小哥了。”

“不麻烦,” 李小二不由分说地背起包袱,“我娘也常说,出门在外,互相帮衬是应该的。走吧,晚了就赶不上城门了。”

妇人看着刘阳明,眼里满是犹豫。刘阳明点点头:“去吧,李小二是个好人,不会亏待你们的。”

妇人这才抱着孩子,跟在李小二身后走出破庙。暮色里,三个身影渐渐远去,孩子的笑声像颗小石子,在寂静的河面上漾开一圈圈涟漪。

刘阳明却没动。他看着空荡荡的破庙,突然想在这里待一晚。不是为了等谁,也不是害怕什么,只是想好好想想 —— 他到底该做什么?是安安分分地编修《平准方略》,当个旁观者?还是继续用自己知道的历史,去改变些什么?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破庙里亮堂了些。刘阳明捡了些干柴,用打火石点起一堆火,火苗 “噼啪” 地舔着柴禾,在神像的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他从怀里掏出那半本《圣谕广训》,借着火光一页页翻看,百姓的批注越来越激烈,到最后几页,甚至有人用鲜血写了个 “冤” 字。

“苛税重如山”“徭役猛于虎”“官逼民反”…… 这些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发酸。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白莲教能蛊惑那么多百姓 —— 不是因为百姓愚昧,而是因为他们实在走投无路了。当活下去都成了奢望,谁还会在乎什么圣谕,什么正学?

火堆渐渐小了下去,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冻得刘阳明瑟瑟发抖。他裹紧身上的官服,却还是挡不住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这寒冷不仅来自破庙的风,更来自那些批注,来自妇人的眼泪,来自历史书上那些沉甸甸的 “起义”“暴动”“革命”。

他想起现代的历史课,老师在讲农民起义时,总会说 “这是阶级矛盾激化的结果”。那时他觉得这只是句口号,现在才明白,所谓的 “阶级矛盾”,就是苛税盘剥的银子,是发霉的赈灾粮,是破庙里母子俩的眼泪,是无数个这样的寒夜。

“唉……” 刘阳明叹了口气,把《圣谕广训》小心翼翼地揣回怀里。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他既没有康熙的权力,也没有张廷玉的谋略,甚至连保护自己都难。可他就是放不下,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咚 —— 咚 ——”,一共五下。

五更天了。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刘阳明添了些柴,火堆重新旺起来,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他想起十三阿哥的警告,“八爷党肯定会借这事做文章”,想起沈德潜的叮嘱,“赶紧把书烧了”。或许他们是对的,明哲保身才是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王道。

可他看着火堆里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李小二说的话,“出门在外,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他不是在帮别人,是在帮自己 —— 帮那个在现代衣食无忧的自己,帮那个总觉得历史离自己很遥远的自己,明白这世间的苦难,从来都不是冰冷的文字。

天快亮的时候,刘阳明才走出破庙。露水打湿了他的官服,头发上沾着草屑,像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鬼。护城河上弥漫着薄雾,对岸的京城还在沉睡,只有零星的灯笼在城头晃动,像鬼火。

他摸了摸怀里的《圣谕广训》,纸页被汗水和露水浸得发皱,却比昨天更沉重了。他知道,今天回翰林院,等待他的可能是八爷党的刁难,是沈德潜的担忧,甚至是康熙的怀疑。

可他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他终于明白,穿越的意义不是改变历史,而是看见历史。看见那些被史书忽略的细节,听见那些被圣谕掩盖的呐喊,记住那些在寒夜里瑟瑟发抖的灵魂。

走到胡同口时,陈婶子已经在门口张望,见他回来,赶紧迎上来:“你去哪了?一晚上没回来,我和你表叔担心死了!”

刘阳明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那半本《圣谕广训》:“婶子,我去了趟破庙,想明白了一些事。”

陈婶子看着书,又看了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没再多问,只是把他拉进屋里:“快进屋暖和暖和,我给你煮了姜汤,驱驱寒。”

屋里的油灯亮着,昏黄的光线下,陈笔帖式正坐在桌前翻账本,见他进来,放下笔:“回来了?昨晚去哪了?”

“去见李小二了。” 刘阳明接过陈婶子递来的姜汤,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肚子里,“他娘的病好多了。”

陈笔帖式点点头,叹了口气:“那就好。这世道,活着不容易啊。”

刘阳明看着他鬓角的白发,突然觉得这句话比任何圣谕都实在。是啊,活着不容易,可正因为不容易,才要好好活着,才要为那些活不下去的人,多做一点什么。

他喝完最后一口姜汤,把碗放在桌上,起身往翰林院的方向走。晨光刺破薄雾,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怀里的《圣谕广训》依旧沉重,却不再让他惶恐,反而像块压舱石,让他在这波涛汹涌的时代里,找到了一丝安稳。

他知道,前路依旧坎坷,八爷党的刁难,康熙的猜忌,历史的洪流,都可能将他吞噬。可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想活下去的穿越者了。

因为他明白,有些寒颤,不仅要自己扛过去,还要想办法,让更多人不再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