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刚回到楼中，便见一只灰羽飞鸽停在窗棂上，脚爪系着一卷素笺。
他取下信笺，指尖刚触到纸面，便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归宁端着一个空了的药碗走过，瞥见李莲花专注的神情，便识趣地没出声，只脚步放轻了些，转身走向了后厨。
厨房里很快响起了切菜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淡淡的米香开始在楼中弥漫。
饭菜将近尾声，归宁正将最后一盘清炒时蔬盛出锅，忽听得楼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又格外熟悉的呼喊：“李莲花！李莲花你在不在？”
归宁握着锅铲的手顿了顿，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了勾，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他心里暗忖：“方多病这小祖宗又来了，哥哥怕是又要头疼了。”
果然，下一秒，莲花楼的木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方多病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一见到李莲花便开始滔滔不绝。
不知在兴奋地说着什么江湖趣闻，亦或是又发现了什么离奇的案子。
归宁端着饭菜走进前厅，恰好撞见方多病正凑在李莲花身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他看了一眼李莲花，见他虽面带几分无奈，眼神深处却并无厌烦，心中便了然了几分。
哥哥其实一直都很在意方多病，尽管嘴上不说，却总在不经意间护着他。
至于为什么……归宁想不明白，但既然是哥哥在意的人，那他之前因为方多病冒失而产生的那点不快，也就不算什么了。
方多病眼角余光瞥见归宁端着饭菜进来，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来来来，归宁兄弟，我来帮你！”
归宁顺势松了手，将托盘递给他，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你怎么又来了。”
“哎你这话说的，”方多病接过托盘，不满地嚷嚷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想当初我们可是一起出生入死，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怎么着也算过命的朋友了吧！”
归宁笑了笑，没再接话，转身又去后厨端剩下的菜。
方多病则跟在李莲花身边，锲而不舍地劝道：“莲花，你就跟我一起去查那个案子吧！咱们俩一起闯荡江湖，多逍遥自在！”
他见李莲花不为所动，便又再接再厉，拍着胸脯保证：“你这莲花楼啊，就缺一个我这样能打又长得帅的搭档！到时候加上归宁，咱们三个完全可以组一个‘江湖三剑客’，保准名震天下！”
李莲花终于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无奈道：“哎，打住打住。一起破案的事，上次不是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吗？我就搞不懂了，你真的那么想进百川院？”
方多病闻言，脸上的嬉闹之色褪去几分，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神情变得认真起来：“那是当然！四顾门不在了，我师父也失踪了，可我当年对他许下的诺言，却不能忘！更何况，现在笛飞声那个大魔头都还没死，我必须替我师父收拾他，为四顾门报仇！”
归宁端着三碗米饭走进来，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角——那里燃着一炷安神香，袅袅青烟正缓缓上升。他不动声色地将饭碗放在桌上，轻声道：“哥哥，吃饭了。”
方多病立刻瞪着眼睛，看向归宁：“我的呢？我的饭呢？”
归宁将自己面前那碗还没动过的饭推到他面前，语气带着一丝“警告”：“给，快吃吧，再磨蹭一会儿，可就真没饭吃了。”
方多病不明所以，拿起筷子便大口扒起饭来。李莲花则拿着筷子，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缓缓开口：“这做人啊，不能总活在别人的期望里。或许，李相夷也未曾对你有过这么大的期许。”
方多病扒饭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抬起头，嘴里还塞着饭，含糊不清地反驳：“我说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爱泼人冷水！我跟你说这么多真心话，是把你当朋友，你……”
话未说完，他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的碗筷“哐当”一声掉在桌上。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难以置信地看着李莲花：“你……你怎么……”
话音未落，他便眼前一黑，“咚”的一声趴在了桌子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李莲花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叹息，低声道：“只是安神香而已，好好睡一觉吧。”
话落，他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心中暗自思忖：“李相夷早就死了，他根本不记得这些诺言，也绝不会再回去了。傻小子，别太认真了……”
这时，归宁从门外推门进来，他什么也没问，径直走到桌边，伸手掐灭了那炷安神香，然后弯腰，费力地拉起方多病的胳膊，将他从椅子上撑起来，往外拖。
李莲花也站起身，拿起方多病放在一旁的佩剑，默默跟了上去。归宁在莲花楼外找了一处相对平坦、树荫浓密的地方，将方多病轻轻放下。
李莲花将佩剑放在方多病手边，转身对归宁说：“走吧。”
归宁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后，将里面的驱虫药粉均匀地撒在方多病周围，然后才跟上李莲花的脚步，默默地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自己坐到了驾驶座上。
李莲花感受到了归宁细致的动作，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他回到楼中，看着桌上几乎未动的饭菜，却没了胃口。
方多病的话，像一颗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归宁现在心性单纯，如同一张白纸，可雏鸟终究是要学会飞翔的。
自己一直把他护在羽翼之下，到底合不合适？
人在江湖，总要学会独自面对风雨，学会成长。
自己能为他做的，其实不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些都需要他自己去亲身体会，旁人无法替代。
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归宁虽然对情感的感知已经有了足够的敏锐，却终究太过稚嫩，太过松懈，不懂得人心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