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透亮,晨雾散尽时,莲花楼的四人已用过了早膳。
方多病啃着最后一口肉包,含糊道:“李莲花,咱这就去义庄?那刘老头脾气古怪,可得小心点。”
李莲花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茶具,指尖沾着些许水汽:“既为查案,总得去会会。”
归宁立在一旁整理行囊,将几张油纸包好的伤药塞进怀中,笛飞声则靠在门框上,双臂抱胸,神色淡漠,仿佛去哪都与他无关。
义庄离镇子不远,日光正盛,金色的光线穿透稀疏的林木,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往日里阴恻恻的院落此刻被晒得暖烘烘的,墙角的青苔都褪去了几分湿冷,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的清香与阳光晒过的味道,竟与寻常农家院落别无二致。
四人刚跨过门槛,就见屋内,刘如京正弯腰刨木头。
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短褂,露出的胳膊肌肉虬结,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疤痕,手里的刨刀起落间,木屑纷飞。
听到脚步声,老汉头也没抬,语气冷硬得像块铁板:“老子白天不做生意,识相的赶紧滚。”那声音带着常年独居的沙哑,又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蛮横。
李莲花抬眼打量他,见他腰间果然挂着一块令牌,边缘磨损得厉害,却依稀能辨认出“四顾门”三个字的轮廓。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刘前辈,这动不动让人滚的习惯可不太好。”
刘如京一听这声音,刨刀猛地顿住,抬起仅有的一只独眼,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警惕:“是你们?昨夜的尸体不是已经给你们了?还来做什么?”
他的眼睛虽然瞎了,但是扫过四人时仍带着注视感,在笛飞声脸上停顿了片刻,又飞快移开,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厌恶。
方多病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起笑容:“刘前辈,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尸体,是想向您打听点四顾门的事。”
“四顾门”三个字刚出口,刘如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将手里的刨刀往地上一扔。
“哐当”一声,铁制的刨刀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几点火星。他猛地站起身,独眼圆睁,语气中满是怒火:“又提四顾门!四顾门早就亡了!死透了!”
李莲花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令牌上,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开口:“虽然你嘴上这么说,但你的腰间,不还是挂着四顾门的令牌吗?”
方多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一喜,连忙接话:“刘前辈,您既然这么惦记着四顾门,为何对我们百川院有这么大敌意?”
刘如京闻言,独眼微微失神,目光飘向远方,像是穿透了时光,看到了十年前的景象:“十年前四顾门分家之时,我就当江湖再无四顾门。”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浓浓的失望与愤懑:“门主出事了,一个个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没有一个人替门主守住这份家业。什么江湖刑堂百川院,在老子眼里,狗屁都不是!”
李莲花听着这话,指尖微微蜷缩,心底涌上几分怅然。
当年的意气风发,如今的物是人非,像潮水般轻轻拍打在心间,却终究只是泛起一丝涟漪。
这么多年了,他早就放下了。他轻声道:“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四顾门已然重启,你的老伙计们都在,若是愿意,你也可以再回去。”
“回去?”
刘如京猛地转过身,独眼死死盯着声音的方向,语气陡然变得凌厉:“你懂什么?四顾门只有一个,那是李相夷的四顾门!门主不在了,一个个的都把脏水泼在他身上,肖紫矜就是其中一个!”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动了真怒:“如今让我接受他当门主,除非我死了!”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与隐秘:“都说李相夷是为了报单孤刀的私仇,杀上金鸳盟才中了圈套,其实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神色一敛,怒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讳莫如深的警惕,挥手道:“我跟你们说这些干什么?赶紧走,赶紧走!”
李莲花眼眸一动,捕捉到他话中的未尽之意,连忙说道:“刘前辈,我们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此事。这位少侠,是单孤刀的亲儿子,也是李门主的门徒。”
“什么?!”
刘如京浑身一震,猛地转过身,独眼瞪得溜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脚步踉跄着往前迈了两步,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
方多病与归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方多病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了过去:“刘前辈,您摸摸,这是我爹当年的令牌。”
刘如京颤抖着伸出手,粗糙的指尖接过令牌,反复摩挲着。
令牌的纹路早已被岁月磨平,却带着一种熟悉的字体,他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眉头紧锁,看向方多病:“你怎么不早说?”
方多病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了许多:“您也没给我机会说呀。”
他趁热打铁,连忙追问,“刘前辈,您说我爹的死有异常,他出事之前,您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他得罪了什么人?”
刘如京捧着令牌,沉默了良久,仿佛在回忆遥远的往事。
随后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屋内:“跟我来。”
众人紧随其后,只见他走到墙角一处不起眼的木柜前,伸出手在柜壁上用力一按,“咔哒”一声轻响,木柜侧面弹出一个小小的暗格。
他从暗格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纸片,递了过来。
李莲花见他递错了方向,连忙伸手接过,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个晦涩难懂的文字。“这是什么?”
刘如京并不在意他们的动作,自顾自说道:“当初二门主出事之前,我曾发现四虎银枪中的哮天虎在暗中搜集情报。要知道,当年负责分摊据点、搜集江湖情报的,可是我。”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当年的骄傲,随即又沉了下去,“我发现他跳过我行事,担心他对四顾门有异心,便悄悄跟踪了他几次。可最后却发现,这是二门主命他和其余三虎一起做的事。老实说,我当时心里还有些不开心,觉得二门主没把我当成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