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红楼梦白话文版 > 第31章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双星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31章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因麒麟伏白首双星

袭人望着地上的一口鲜血,心口一沉,像坠了块冰,半截身子都凉透了。往日常听人说 “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这话像针似的扎进心里,素日里争荣夸耀的心思瞬间灰飞烟灭,眼眶发热,泪珠滚落在衣襟上。宝玉见她哭了,鼻尖发酸,胸口发紧,连忙问道:“你心里觉得怎么样?” 袭人强撑着笑意,指尖攥着帕子:“好好的,能怎么样呢!”

宝玉当下就要叫人烫黄酒、取山羊血黎洞丸,袭人连忙拉住他的手,掌心带着微凉:“你这一闹不打紧,惊动了多少人,倒要抱怨我轻狂。本来没人知道,这么一闹人人皆知,你我都不好看。正经明儿你打发小子问问王太医,弄点药吃吃就好,人不知鬼不觉的多好?” 宝玉听着有理,只得作罢,转身斟了杯茶,给袭人漱了口。袭人知道宝玉心不安稳,不让他伺候他必不依,还怕惊动旁人,便任由他在榻边照料。一交五更,宝玉顾不上梳洗,披衣起身,亲自去叫王济仁,细细问了诊治之法。王济仁说是伤损,说了丸药名字和敷服之法,宝玉记牢了回园依方调治,这暂且不表。

这日正是端阳佳节,蒲艾簪门,虎符系臂,处处透着节令的热闹。午间,王夫人治了酒席,请薛家母女等赏午。宝玉见宝钗神色淡淡的,不与他搭话,自知是昨日 “体丰怯热” 的话惹了她不快。王夫人见宝玉没精打采,只当是金钏儿的事让他心虚,越发不搭理他。林黛玉见宝玉懒懒的,便以为他是得罪了宝钗心里不自在,自己也跟着提不起精神,眉眼间带着倦意。凤姐昨晚已听王夫人说了宝玉和金钏的事,知道王夫人心情不佳,自己也不敢说笑,顺着王夫人的气色行事,脸上也淡淡的。贾迎春姊妹见众人都无兴致,也觉得索然无味。因此,这席酒大家坐了片刻便散了。

林黛玉天性喜散不喜聚,她常说:“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散时难免冷清,一冷清便生伤感,倒不如不聚的好。就像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添人惆怅,倒不如不开。” 所以旁人以为喜的事,她反觉悲。宝玉却恰恰相反,只愿常聚不散,怕散了添悲;花儿只愿常开不谢,怕谢了没趣。可终究筵散花谢是常态,纵有万种悲伤,也无可奈何。今日这席酒不欢而散,林黛玉倒不觉得什么,宝玉却心里闷闷的,回至房中长吁短叹。

偏生晴雯上来给宝玉换衣服,手一滑,扇子失手打落在地,扇股子摔折了。宝玉叹了口气,眉头皱起:“蠢才,蠢才!将来怎么得了?明日你自己当家立事,也这么顾前不顾后?” 晴雯本就心气高,听了这话,嘴角一撇,眉峰倒竖,冷笑道:“二爷近来气性越来越大,动不动就给人脸色看。前儿连袭人都打了,今儿又来寻我们的不是。要踢要打凭爷高兴,不过是跌了把扇子,多大点事?先前那么些玻璃缸、玛瑙碗弄坏了多少,也没见你这般动气,怎么这会儿一把扇子就值得你这样?何苦来!要是嫌我们伺候得不好,就打发我们走,再挑好的使,好离好散岂不好?”

宝玉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颤,胸口起伏:“你不用忙,将来总有散的日子!” 袭人在那边早已听见动静,连忙赶过来拉住宝玉,劝道:“好好的,又怎么了?正应了我说的‘我一时不在,就出事’。” 晴雯冷笑一声,语气带刺:“姐姐既然会劝,就该早来,也省得爷生气。自古以来,就你一个人伏侍爷,我们原没伺候过。就因为你伺候得好,昨日才挨了窝心脚,我们这些不会伺候的,明儿还不知是什么罪过呢!”

袭人听了,又恼又愧,脸颊涨得通红,耳根发热,正要辩解,见宝玉已经气黄了脸,只得忍了性子,推了推晴雯:“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们的不是。” 晴雯听她满口 “我们”,自然是把自己和宝玉算在一处,心里添了酸意,冷笑几声:“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叫我替你们害臊!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些事,也瞒不过我,哪里就称得起‘我们’了?明公正道,你连个姑娘名分还没挣到,也不过和我一样是丫头,怎么就称上‘我们’了!” 袭人羞得脸紫胀,这才发觉自己话说错了。宝玉一旁气道:“你们气不忿,我明儿偏抬举她!” 袭人忙拉住宝玉的手:“她一个糊涂人,你和她分辩什么?况且你素日最有担待,比这大的事都过去了,今儿怎么这般较真?”

晴雯冷笑道:“我原是糊涂人,不配和你说话!” 袭人叹道:“姑娘到底是和我拌嘴,还是和二爷拌嘴?要是恼我,只管冲我说,犯不着当着二爷吵;要是恼二爷,也不该闹得人尽皆知。我进来不过是想劝和,大家保重,姑娘倒寻我的晦气。既不象恼我,又不象恼二爷,夹枪带棒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多说了,让你说去。” 说着便往外走。宝玉对晴雯道:“你也不用生气,我也猜着你的心事了。我回太太去,你也大了,打发你出去好不好?”

晴雯听了,眼泪唰地掉了下来,声音发颤:“为什么要我出去?要嫌我,变着法儿打发我也不能够!” 宝玉道:“我何曾经受过这种吵闹?一定是你想出去了。不如回了太太,打发你去吧。” 说着站起来就要走。袭人忙回身拦住,笑道:“往哪里去?” 宝玉道:“回太太去。” 袭人笑道:“好没意思!真要去回,你就不怕臊?便是她真要走,也等气消了,无事时慢慢回太太也不迟。这会子急急忙忙当作正经事去回,岂不叫太太犯疑?” 宝玉道:“太太必不犯疑,我明说是她闹着要去的。” 晴雯哭道:“我什么时候闹着要去了?饶是生了气,还拿话压我。只管去回,我一头碰死也不出这门!” 宝玉道:“这就奇了,你又不去,又这般吵闹,我经不起这折腾,不如去了倒干净。” 说着非要去回,袭人拦不住,只得跪了下来。碧痕、秋纹、麝月等丫鬟听见吵闹,都在外头静听消息,见袭人跪下央求,便一齐进来都跪下了。宝玉忙扶起袭人,叹了口气,坐在床上,叫众人起来,对袭人道:“叫我怎么样才好!这个心便是使碎了,也没人知道。” 说着,眼眶一红,泪珠掉了下来。袭人见宝玉落泪,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晴雯在旁哭着,正要说话,只见林黛玉掀帘进来,便赌气出去了。林黛玉眉眼弯弯,笑着打趣:“大节下的,怎么好好哭起来了?难道是为争粽子吃闹恼了?” 宝玉和袭人被她逗得嗤地一笑。黛玉道:“二哥哥不告诉我,我问袭人嫂子就知道了。” 一面说,一面拍着袭人的肩,笑道:“好嫂子,你告诉我,必定是你两个拌了嘴,我替你们和劝和劝。” 袭人推了她一把,笑道:“林姑娘别闹,我不过是个丫头,姑娘可别混说。” 黛玉笑道:“你说你是丫头,我只拿你当嫂子待。” 宝玉道:“你何苦来替她招骂名?饶是这样,还有人说闲话,哪里搁得住你这么说。” 袭人笑道:“林姑娘,你不知道我的心事,除非一口气不来死了,倒也罢了。” 林黛玉笑道:“你死了,别人不知怎么样,我先哭死了。” 宝玉笑道:“你死了,我作和尚去。” 袭人笑道:“你老实些罢,何苦还说这些话。” 林黛玉伸出两个指头,抿嘴笑道:“已经作了两个和尚了,我从今以后都记着你作和尚的遭数儿。” 宝玉听了,知道她是点前日的话,自己一笑,这事便揭过去了。

一时黛玉去后,有人来报 “薛大爷请”,宝玉只得起身前往。原来是薛蟠请吃酒,宝玉推辞不得,只得尽兴而散。晚间回来,已带了几分酒意,踉跄着回到自己院内,只见院中早已设下乘凉的枕榻,榻上躺着个人。宝玉只当是袭人,在榻沿坐下,推了推那人,问道:“疼得好些了?” 那人翻身起来,语气带着嗔怪:“何苦来,又招我!” 宝玉一看,原来不是袭人,却是晴雯。他一把将晴雯拉在身旁坐下,笑道:“你的性子越发娇惯了。早起不过跌了把扇子,我才说了两句,你就说了那么些话。说我也就罢了,袭人好意来劝,你还夹枪带棒地捎上她,你自己想想,该不该?”

晴雯道:“怪热的,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叫人看见多不好,我这身子也不配坐在这里。” 宝玉笑道:“你既知道不配,为什么还睡着?” 晴雯被问得没话说,嗤地一笑:“你不来便罢,你来了就不配了。起来,我要洗澡去,袭人和麝月都洗过了,我叫她们来伺候你。” 宝玉笑道:“我才又吃了好些酒,也得洗一洗。你既没洗,拿水来咱们两个一起洗。” 晴雯摇手笑道:“罢了罢了,我可不敢惹爷。还记得上次碧痕打发你洗澡,足足洗了两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你们在里头做什么,我们也不好进去。后来进去瞧,地下的水淹着床腿,连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的,笑了好几天。我可没那工夫收拾,也不用同我洗。今儿凉快,你早些洗了歇歇,我倒舀一盆水来,你洗洗脸、通通头。刚鸳鸯送了好些果子来,都湃在水晶缸里呢,叫她们拿来你吃。”

宝玉笑道:“既这么着,你也不许洗,只洗洗手来拿果子吃。” 晴雯笑道:“我可不敢,早上连扇子都摔折了,哪里还配打发爷吃果子?倘或再打破了盘子,那可更了不得。” 宝玉笑道:“你爱打就打,这些东西原不过是借人所用,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自性情不同。比如这扇子,原是用来扇风的,你要撕着玩也使得,只是别在生气时拿它出气。就像杯盘,原是盛东西的,你喜听那破碎的声响,故意摔碎了也无妨,只是别在气头上撒气。这才是真的爱物。” 晴雯听了,眼睛一亮,嘴角上扬:“既这么说,你就拿扇子来我撕,我最喜欢撕东西了。” 宝玉笑着递过一把扇子,晴雯接过来,“嗤” 的一声撕成两半,接着又 “嗤嗤” 撕了几声,越撕越兴起。宝玉在旁看得高兴,拍手笑道:“响得好,再撕响些!” 正说着,麝月走过来,笑道:“少作些孽罢。” 宝玉赶上前,一把夺过麝月手里的扇子,也递与晴雯。晴雯接了,也撕成几半,两人笑得前仰后合。麝月道:“这是怎么说,拿我的东西开心?” 宝玉笑道:“打开扇子匣子,你只管拣去,有的是好东西!” 麝月道:“既这么说,就把匣子搬出来,让她尽力撕岂不好?” 宝玉笑道:“你就搬去。” 麝月道:“我可不造这孽,她也没折手,叫她自己搬去。” 晴雯笑着倚在床上:“我也乏了,明儿再撕罢。” 宝玉笑道:“古人云‘千金难买一笑’,几把扇子能值几何!” 一面说着,一面叫袭人。袭人刚换了衣服走出来,小丫头佳蕙过来收拾破扇,众人在院中乘凉,闲话不提。

次日午间,王夫人、薛宝钗、林黛玉众姊妹正在贾母房内坐着,有人回禀:“史大姑娘来了。” 一时,史湘云带着众多丫鬟媳妇走进院来,宝钗、黛玉等忙迎至阶下相见。青年姊妹经月不见,一旦相逢,亲密无比,拉手问长问短。进入房中,请安问好完毕,贾母笑道:“天热,把外头的衣服脱了罢。” 史湘云忙起身宽衣。王夫人笑道:“也没见你穿这么些,你姨娘不知道,她穿衣裳最爱穿别人的。还记得旧年三四月份,她在这里住着,把宝兄弟的袍子、靴子穿上,额子也勒上,猛一瞧倒像宝兄弟,就是多了两个坠子。她站在椅子后边,哄得老太太直叫‘宝玉,你过来,仔细上头挂的灯烫着你’,她只是笑,不过去。后来大家忍不住笑了,老太太才知道是她,笑道‘倒扮上男人好看’。” 林黛玉道:“这算什么。前年正月接她来,住了没两日就下雪了,老太太和舅母那日刚拜了影回来,老太太的新大红猩猩毡斗篷放在那里,眼错不见就被她披了,斗篷又大又长,她就拿汗巾子拦腰系上,和丫头们在后院子扑雪人,一跤栽到沟跟前,弄了一身泥水。” 说着,大家想起前情,都笑得前仰后合。宝钗笑着问周奶妈:“周妈,你们姑娘还是那么淘气?” 周奶妈也笑了。迎春笑道:“淘气也罢了,我就嫌她爱说话,没见她睡在哪里还是咭咭呱呱,笑一阵说一阵,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话。” 王夫人道:“只怕如今好了,前日有人家来相看,眼见有婆家了,还能那么着?” 贾母问道:“今儿是住着,还是家去?” 周奶娘笑道:“老太太没看见她衣服都带了来,可不住两天?”

史湘云四处张望:“宝玉哥哥不在家么?” 宝钗笑道:“她心里再不想别人,只记着宝兄弟,两个人真是憨得可爱,可见还没改了淘气性子。” 贾母道:“如今你们大了,别提小名儿了。” 刚说着,宝玉来了,笑道:“云妹妹来了!前儿打发人接你,怎么不来?” 王夫人道:“这里老太太才说这一个,你又来提名道姓了。” 林黛玉道:“你哥哥得了好东西,等着你呢。” 史湘云道:“什么好东西?” 宝玉笑道:“你别信她,几日不见,越发会打趣人了。” 湘云笑道:“袭人姐姐好?” 宝玉道:“多谢你记挂。” 湘云道:“我给她带了好东西来。” 说着拿出手帕子,挽着个疙瘩。宝玉道:“什么好东西?你倒不如把前儿送来的绛纹石戒指带两个给她。” 湘云笑道:“你猜猜这是什么?” 说着打开手帕,众人一看,果然是上次送的绛纹戒指,一包四个。林黛玉笑道:“你们瞧瞧她这主意,前儿一样打发人给我们送了来,你就把她的带来岂不省事?今儿巴巴的自己带来,我当是什么新奇东西,原来还是这个,真真糊涂。” 史湘云笑道:“你才糊涂呢!我说出道理来,大家评评谁糊涂。给你们送东西,打发人来不用说话,拿进来一看就知是送姑娘们的;若带丫头们的东西,得我先告诉来人,这是哪个丫头的,那是哪个丫头的,来人明白还好,若是糊涂些,连丫头名字都记不住,混闹胡说,反倒把你们的东西也搅糊涂了。若是打发个常来的女人还好,偏生前儿打发的是小子,怎么说丫头们的名字?横竖我来带来,岂不清白。” 说着把四个戒指放下:“袭人姐姐一个,鸳鸯姐姐一个,金钏儿姐姐一个,平儿姐姐一个。这可是四个人的,难道小子们也记得这么清白?” 众人听了都笑道:“果然明白。” 宝玉笑道:“还是这么会说话,不让人。” 林黛玉听了,冷笑道:“他不会说话,他的金麒麟会说话。” 一面说着,起身走了。幸而众人都没留意,只有薛宝钗抿嘴一笑。宝玉听见,自己后悔又说错了话,忽见宝钗一笑,不由得也笑了。宝钗见宝玉笑了,忙起身走开,找林黛玉说话去了。

贾母对湘云道:“吃了茶歇一歇,瞧瞧你的嫂子们去,园里也凉快,同你姐姐们逛逛。” 湘云答应了,包起三个戒指,歇了片刻,起身要去瞧凤姐等人。众奶娘丫头跟着,到了凤姐那里说笑了一回,出来便往大观园来,见过李纨,少坐片时,便往怡红院找袭人。回头对众人道:“你们不必跟着,只管去瞧你们的朋友亲戚,留下翠缕伺候就是了。” 众人听了,各自散去,只剩湘云、翠缕两人。翠缕望着池子里的荷花,问道:“这荷花怎么还不开?” 史湘云道:“时候还没到。” 翠缕道:“这也和咱们家池子里的一样,也是楼子花?” 湘云道:“他们这个还不如咱们家的。” 翠缕道:“他们那边有棵石榴树,接连四五枝都是楼子上起楼子,这也难为它长。” 史湘云道:“花草也和人一样,气脉充足,长得就好。” 翠缕把脸一扭,眉头紧锁:“我不信这话,若说同人一样,我怎么没见过头上再长出一个头的人?” 湘云听了忍不住一笑:“我说你不用说话,你偏要说,这叫人怎么答言?天地间万物都由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有些东西生出来罕见,看着奇,说到底道理还是一样的。”

翠缕道:“这么说起来,从古至今开天辟地,都是阴阳了?” 湘云笑道:“糊涂东西,越说越离谱!什么‘都是些阴阳’,难道还有第二个阴阳不成?‘阴’‘阳’两个字其实只是一个理,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不是阴尽了又生个阳,阳尽了又生个阴。” 翠缕道:“这可把我糊涂死了!什么是阴阳,没影没形的。我只问姑娘,阴阳是怎么个样儿?” 湘云道:“阴阳哪有什么样儿,不过是一股气,赋予器物便有了形。比如天是阳,地就是阴;水是阴,火就是阳;日是阳,月就是阴。” 翠缕听了,拍手笑道:“是了是了,我今儿可明白了!怪道人都管日头叫‘太阳’,算命的管月亮叫‘太阴星’,就是这个理。” 湘云笑道:“阿弥陀佛,可算明白了。” 翠缕又问:“这些大东西有阴阳也罢了,难道蚊子、虼蚤、蠓虫儿、花儿、草儿、瓦片儿、砖头儿也有阴阳?” 湘云道:“怎么没有?比如一片树叶还分阴阳呢,朝阳的那边是阳,背阴的这边就是阴。” 翠缕点头笑道:“原来这样,我明白了。只是咱们手里的扇子,怎么分阴阳?” 湘云道:“正面是阳,反面是阴。” 翠缕又点头笑了,还想拿别的东西问,一时想不起来,猛低头看见湘云宫绦上系的金麒麟,提起来问道:“姑娘,这个也有阴阳吗?” 湘云道:“走兽飞禽,雄为阳,雌为阴,牝为阴,牡为阳,怎么没有?” 翠缕道:“那这是公的还是母的?” 湘云道:“这我也不知道。” 翠缕道:“这也罢了,怎么东西都有阴阳,咱们人倒没有?” 湘云照脸啐了一口:“下流东西,好生走路!越问越不像话了!” 翠缕笑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也知道了,不用难我。” 湘云笑道:“你知道什么?” 翠缕道:“姑娘是阳,我就是阴。” 说着,湘云拿手帕子捂着嘴,呵呵笑起来。翠缕道:“说对了就笑成这样。” 湘云道:“很是,很是。” 翠缕道:“按规矩,主子为阳,奴才为阴,我连这个大道理也不懂?” 湘云笑道:“你很懂得。”

一面说一面走,刚到蔷薇架下,湘云指着地上道:“你瞧那是谁掉的首饰,金晃晃的在那儿。” 翠缕听了,连忙赶上前拾起来攥在手里,笑道:“可分出阴阳来了。” 说着先拿史湘云的麒麟比对。湘云要瞧她拣的,翠缕只管不放手,笑道:“是件宝贝,姑娘瞧不得。这是从哪儿来的?好奇怪,我从来没见这里有人戴这个。” 湘云笑道:“拿来我看。” 翠缕把手一撒:“请看。” 湘云举目一瞧,却是个文彩辉煌的金麒麟,比自己佩的又大又精致。她伸手擎在掌上,眼神发怔,默默不语。忽见宝玉从那边走来,笑问道:“你们两个在日头底下作什么?怎么不找袭人去?” 湘云连忙把麒麟藏起,笑道:“正要去呢,咱们一起走。” 说着,三人一同进入怡红院。袭人正在阶下倚着门槛乘凉,忽见湘云来了,连忙迎下来,携手说笑别后情景。一时进屋归坐,宝玉笑道:“你该早来,我得了一件好东西,专等你呢。” 说着在身上摸掏了半天,忽然 “呵呀” 一声,问袭人:“那个东西你收起来了吗?” 袭人道:“什么东西?” 宝玉道:“前儿得的麒麟。” 袭人道:“你天天带在身上,怎么问我?” 宝玉一拍大腿:“这可丢了,往哪儿找去!” 说着就要起身去找。湘云听了,方知是他遗落的,笑问道:“你几时又有了麒麟?” 宝玉道:“前儿好不容易得来的,不知什么时候丢了,我也糊涂了。” 湘云笑道:“幸而是顽耍的东西,还这么慌张。” 说着,手一撒:“你瞧瞧,是这个不是?” 宝玉一见,眼睛一亮,心口一喜,不由得欢喜非常,正要说话……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