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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城的天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即便白日当空,也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南直隶巡抚衙门内,朱栋指尖划过案上卷宗,目光冷冽如刀。

连日的调查虽屡屡受挫,却也并非全无收获。对手每一次精准的灭口、每一次干净的截断,都反向印证了他们正逼近风暴的核心。

“殿下,”李炎步履匆匆而入,压低声音,“对赵德柱的深入调查,有惊人发现。”

朱栋抬眸:“讲。”

“赵德柱官居苏州卫指挥佥事,年俸不到二百两,但其生活之奢侈,远非其俸禄所能支撑。”

李炎呈上一份密报,“其在苏州城内及近郊,拥有宅院五处,皆地段颇佳,陈设奢华。此外,他于城外尚养有三房外室,皆安置在别业之中,开销巨大。”

朱栋接过密报,细细翻阅,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一处宅院便值数千两,三房外室月耗不下数百两……好一个清廉武官。”

他目光落在下一行文字上,眼神骤然锐利,“案发后第二日?确定是第二天?”

“确定无疑。”李炎重重点头,“案发次日清晨,赵德柱的一名心腹家仆,名为赵四,以‘回淮安老家探亲’为由,匆匆离开苏州。但我们的人核实过,赵四老家早已无人,且其出行方向,并非向北往淮安,而是向西,直奔应天而去!”

“应天……”朱栋手指猛地收紧,将密报边缘捏得褶皱,“时机如此巧合,方向直指京城……绝非探亲!拦截那个家仆!立刻!不惜一切代价,在他抵达应天前,把人给本王截住!要活的,还有他身上所有的东西!”

“是!”李炎领命,转身疾步而出,下达命令。

鹗羽卫最精锐的轻骑缇骑立刻出动,数匹快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苏州城,沿着通往应天的官道疾驰追捕。同时,飞鸽传书也迅速发往常州、镇江等沿途关卡,令其协助拦截。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朱栋站在窗边,望着庭院中摇曳的树影,心中波澜起伏。赵德柱、王仁杰、京城的大人物、“清君侧”……一个个碎片在他脑海中旋转,试图拼凑出那隐藏于迷雾之后的狰狞全貌。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阴谋的边缘,只差一步,便可窥见其深不见底的核心。

两天后,一匹快马带着风尘冲回巡抚衙门。

“殿下!人截住了!在常州府境内!”李炎几乎是冲进书房,脸上带着兴奋与凝重,“果然在其身上搜出了东西!”

一名鹗羽卫缇骑将一个密封的铜管和一张折叠整齐的桑皮纸呈上。铜管内是一封密信,桑皮纸则是一张面额高达五千两的苏州“通海钱庄”出具的银票。

朱栋首先拿起那张银票,冰冷的纸张上,“凭票即兑纹银五千两”的字样刺目惊心。五千两,一个指挥佥事不吃不喝二十多年的俸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怒,小心取出铜管内的密信。信纸是普通的宣纸,字迹是赵德柱的笔迹,内容却看似是一封寻常的问候家书,询问收信人“姨母”的身体状况,谈及苏州风物,只在末尾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前日所托之事已成,诸物安妥,唯待秋风送爽,便可依计行事,望姨父大人早示下”。

“暗语。”朱栋一眼看穿,立刻下令,“让‘译房’的人立刻破译!最快的速度!”

鹗羽卫中专门负责密讯破解的“译房”能手立刻接手。不到一个时辰,初步译稿便送了回来。那句“前日所托之事已成”被破译为“银行之事已成功”;“诸物安妥”意为“银币已安全隐藏”;“待秋风送爽,便可依计行事”则是“等待京城指令,便可进行下一步计划”;“早示下”自然是“早日指示”。

虽然依旧隐晦,但“银行”、“银币”、“京城指令”这些关键词,已足以将赵德柱与阊门劫案牢牢绑定!

“好!好一个赵德柱!”朱栋眼中寒光爆射,“把人带回来!严加审讯!本王要他知道的一切,一字不落!”

那名叫做赵四的家仆被秘密押回苏州,直接送入鹗羽卫看守最严密的暗牢。最初的审讯,赵四还妄图狡辩,一口咬定只是普通家信和盘缠。但当审讯官冷笑着将破译的密信内容和那张五千两银票拍在他面前时,赵四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

连夜熬审之下,鹗羽卫的审讯高手们软硬兼施,瓦解其心防。终于,在天快亮时,赵四瘫倒在地,涕泪横流,彻底交代。

“是…是老爷…赵大人…让我送的…”

赵四声音嘶哑,充满恐惧,“信是写给应天都察院一位右佥都御史李大人…具体名讳小人不知,只知姓李…银票…银票是王家的公子王仁杰给老爷的…说是…说是前期活动的经费…”

“银行劫案,赵德柱参与了多少?”审讯官厉声问。

“小人…小人不知详情…只隐约听老爷醉后提过…说这是…是天大的富贵…成了之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劫案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钱?”

赵四浑身一颤,眼神躲闪,似乎极度恐惧。

“说!”审讯官猛地一拍桌子。 赵四吓得一哆嗦,终于战战兢兢地吐出几个字:“老…老爷说…是为了…为了支持京城里一位贵人的‘大事’…”

“什么大事?说清楚!”

“小…小的真的不知啊…只听…听老爷和王公子密谈时…好像…好像提过一句…说什么…‘清君侧’…事成之后…”

“清君侧?!” 审讯官闻言,脸色骤变,立刻停止审讯,火速将口供送至朱栋面前。

“‘清君侧’?!”朱栋看到这三个字,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霍然起身,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三个字,在大明朝堂,是无比敏感、意味着谋反的隐语!源自汉初“清君侧,诛晁错”,历来是藩王或权臣起兵反抗中央的借口!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牵扯利益、针对新政的劫案和腐败,没想到其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惊天动地的政治阴谋!目标直指皇权!

“立刻加派三倍人手,严密监视赵德柱、王仁杰以及所有与之有密切往来的官员、世家子弟!没有本王的手令,绝不允许任何一人离开苏州城!”朱栋的声音冰冷而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飞鸽传书,以最紧急的渠道,直送京城,呈报父皇!将‘清君侧’三字,原样写上!”

“是!”李炎感到事态严重性已远超想象,不敢有丝毫怠慢。 飞鸽带着足以引发朝野地震的消息,振翅飞向应天。

等待皇帝回音的几天,是极其煎熬的。苏州城表面平静,水下却暗流汹涌。监视网回报,赵德柱似乎有些焦躁,多次试图派人出城,均被鹗羽卫以各种理由巧妙拦回。王仁杰则依旧频繁出入风月场所,但与其接触的卫所军官明显增多。

第三日深夜,朱元璋的回信到了。没有冗长的指示,只有力透纸背、蕴含着无尽风暴的两个字: “彻查!” 笔锋凌厉,杀意凛然。 有了皇帝这柄尚方宝剑,朱栋再无任何顾忌。他立刻放开手脚,调集所有力量,对苏州官场进行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深挖细查。

皇帝的支持如同撕开了最后一道伪装。鹗羽卫和锦衣卫联手,效率惊人。更多确凿的证据,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汇集到朱栋的案头。 调查发现,苏州卫指挥使周世昌,这位表面和气、看似清廉的最高军事长官,也早已被拉下水。

其家族近两年在老家购置田产上千亩,在苏州城内入股了多家商铺,资金来路不明。其一名小妾的兄弟,更是在王家的一间绸缎庄里干着拿干股不管事的掌柜。

显然,周世昌收受了以王家为首的世家巨额贿赂,对赵德柱、刘猛等人的违法行为睁一只眼闭一眼,甚至暗中提供便利。

苏州知府陈泰,这位看似懦弱的老官僚,则被查出早年间在税银上曾有过纰漏,把柄被王家拿捏在手。多年来,不得不对王家及其关联世家在漕运、市税等方面的违法行为网开一面,甚至在某些场合充当其保护伞。银行劫案发生后,他虽惊恐,却也曾受王家暗示,试图在初期调查中模糊焦点。

更令人心惊的是,调查范围扩大后,连掌管一省刑名按劾的按察使司、和掌管民政财政的布政使司中,也有数名官员被牵扯出来。他们或收受贿赂,或与世家有姻亲、门生故旧关系,在不同程度上,或主动或被动地,为这张庞大的利益网络提供了庇护和方便。

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证据,朱栋面色冷峻,对身旁的李炎、张诚、王志远等心腹沉声道:“这早已不是一起简单的银行劫案了。这是一张盘根错节、深植于苏州乃至南直隶官场与地方势力的庞大利益网络。他们的目的,恐怕也远不止那十箱银币。

‘清君侧’……其所图甚大,很可能是要颠覆朝政,动摇国本!” 众人闻言,皆感脊背发凉,同时又涌起一股肃然的使命感。

“殿下,如今证据链已逐渐完整,是否……”李炎请示道。

朱栋目光扫过众人,缓缓点头,决然道:“是时候了。传令下去,依计行事,收网!”

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悄然撒向苏州城的各个角落。

收网行动的第一步,目标是苏州卫的核心军官。朱栋以吴王身份,发出谕令,以“视察防务,商议苏州卫兵员补充及火器换装事宜”为名,邀请苏州卫指挥使周世昌、指挥佥事赵德柱等所有高级军官,次日辰时至城外神策军驻地参加军务会议。

同时,另一道密令悄无声息地传至神策军驻地及周边驻军:暗中控制苏州卫所各营房,没有吴王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动兵器,不得出入军营。

次日清晨,周世昌、赵德柱等人虽觉此时商议军务有些突然,但碍于吴王权威,并未起疑,依约前往神策军驻地。

一行人进入戒备森严的中军大帐,却见帐内并非会议场景,只有吴王朱栋端坐帅位,两侧站立着数十名按刀而立的鹗羽卫缇骑,气氛肃杀。

周世昌心中咯噔一下,强作镇定,上前拱手:“末将周世昌,率苏州卫将领,参见吴王殿下。不知殿下召见,所议何事?”

朱栋面无表情,目光冷冷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周世昌脸上,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案上拿起一叠单据,轻轻掷在他面前。

“周大人,本王近日查账,有些疑惑。你一年的俸禄,加上职田收入,满打满算不过三百两。那你能否告诉本王,你老家新置的一千二百亩水田,价值几何?你在苏州‘宝昌号’、‘瑞锦轩’等三家商铺占的干股,每年分红又有多少?你那位如夫人兄弟,每月在王家绸缎庄什么都不干,领的又是多少薪俸?”

一张张地契、股契、账目复印件散落在地,上面清晰记录着时间、地点、数额。 周世昌只看了一眼,顿时面色惨白如纸,浑身剧颤,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身后的赵德柱也是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按向了腰刀。

“拿下!”朱栋一声令下。 两侧鹗羽卫如虎狼般扑上,瞬间将周世昌、赵德柱等人缴械制服,按倒在地。

“王爷!王爷饶命!末将…末将糊涂啊!”

周世昌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彻底崩溃。

赵德柱却犹自挣扎,嘶吼道:“朱栋!你无凭无据,岂敢擅拿朝廷卫所军官!我要见皇上!我……”

“凭据?你忘了吗?本王乃五军都督府中军左都督,南直隶所有卫所都在我管辖,你说本王有没有权?”

朱栋冷笑一声,拿起那封译出的密信和那张五千两银票,“这封信,这张银票,还有你那个家仆赵四的口供,够不够?‘清君侧’……赵佥事,你好大的胆子!”

听到“清君侧”三字和赵四的名字,赵德柱如遭雷击,瞬间面无人色,再也说不出话,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苏州城内,多项抓捕行动同步展开。

王志远亲率一队精锐锦衣卫,直扑王家大宅。面对如狼似虎的官差,王仁杰惊骇欲绝,竟带着数名悍勇家丁负隅顽抗,试图从后门突围,却被早已埋伏好的锦衣卫堵个正着。

刀光剑影间,几名家丁被格杀当场,王仁杰也被打翻在地,捆得结结实实。

张诚则带队直入苏州知府衙门,当场控制了尚且懵然不知、正打算升堂问案的知府陈泰,并按名单拘押了府衙内多名与王家过往甚密的官吏。

按察使司、布政使司内,亦有数名官员在各自的衙署内被鹗羽卫带走,引得官场一片哗然与恐慌。行动迅速而高效,主要目标无一漏网。

接下来的搜查,更是取得了重大成果。在王志远的亲自监督下,锦衣卫对王家位于阊门外的一处隐秘仓库进行了突击搜查。不仅起获了尚未转移的六箱贴着大明银行封条的新铸银币,更在一个暗格中,发现了大量往来书信账册。

这些书信,远比那十箱银币更具爆炸性。其内容清晰地揭露了一个惊人的阴谋:以王家、李家等少数不甘利益受损的江南世家为核心,勾结了苏州卫部分高级军官、以及苏州府乃至省一级的个别官员,计划通过制造银行劫案等一系列破坏性事件,打击大明银行的威信,进而动摇吴王推行的新政,最终目的是试图联络朝中某些对皇帝或吴王不满的势力,行“清君侧”之实,谋求政治上的翻天覆地。

银行劫案,既是获取资金,也是他们试探朝廷反应、制造混乱的第一步! 朱栋连夜翻阅这些查获的书信,面色愈发凝重。灯火下,他的侧脸线条紧绷。

“殿下,这些信中,多次提到了几位京城官员的名字……”李炎在一旁低声提醒,声音中也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朱栋缓缓合上一封信,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眼中已是一片决然的清明。

“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他沉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凛冽的决心,“立刻整理所有证物、口供、书信,编制详细案卷。派最得力的人,以最快速度,六百里加急,火速送往京城,呈交父皇御览!”

“另,苏州全城戒严,所有涉案人员严加看管,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不得传递消息!等待朝廷旨意!”

“是!” 信使带着足以掀翻朝堂的沉重案卷,再次连夜驰出苏州城,奔向那深不可测的皇权中心。

苏州城的这一夜,注定无人入眠。朱栋独立于院中,仰望苍穹,繁星点点,却仿佛都映照着方才书信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名字与计划。 风暴,已然掀起。而这,或许仅仅是一场更大雷霆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