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头,烽烟与血腥气混杂,凝固在干燥的空气里。城墙多处破损,用沙袋和门板仓促填补,暗红色的血迹在夯土墙上结成深褐色的痂。守将杨业须发皆白,甲胄上布满刀箭痕迹,他扶着女墙,眺望城外连绵的北戎营帐,如同一片望不到边的灰色潮水,将凉州死死围困。
“将军,箭矢只剩三成,滚木礌石也已不多。伤员……快安置不下了。”副将韩明声音沙哑,带着绝望,“援军……真的会来吗?”
杨业重重一拳砸在墙垛上,砖石粉末簌簌落下:“朝廷若还有半分良心,就不会坐视凉州沦陷!给老子守!就算拼到最后一人,也绝不让胡马踏进凉州一步!”他语气凶狠,眼底却藏着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焦虑。城内粮草最多再支撑半月,而援军消息全无。更让他心烦的是,城中以张家为首的几家大族,态度暧昧,多次以“保全桑梓”为由,暗示他与北戎“谈谈”。
“报——!”一名哨探踉跄奔上城头,“将军!西南方向,约百里外,发现大规模骑兵烟尘!看旗号……是北戎的左贤王本部在移动!”
杨业脸色一沉:“左贤王?他不在东面围城,往西南去做什么?”西南方向是连绵的祁连山余脉,并非主攻方向。
韩明迟疑道:“莫非……是疑兵?或是在拦截可能来的援军?”
“援军?”杨业苦笑,“哪来的援军?朝廷那群老爷,怕是早把我们忘了!”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浓。
与此同时,祁连山北麓的崎岖小道上,一支风尘仆仆的骑兵正在艰难前行。正是林惊雪率领的“惊凰营”与五千精锐。他们弃官道而入山间,虽然避开了大部分州府的刁难和可能的埋伏,但山道险峻,补给困难,速度并不如预期那般快。
人马皆疲惫不堪,干粮也已消耗大半。
“将军,再往前就是黑水河谷,穿过河谷,距离凉州就不足百里了。”沈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汇报着刚探查到的地形。
林惊雪勒住马,举起望远镜观察着前方地形。黑水河谷地势相对开阔,但两侧有低矮山丘,是理想的伏击地点。她微微蹙眉,特种兵的直觉让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派三组斥候,扇形前出五里,仔细搜索河谷两侧,尤其是制高点。其他人,原地休息,人不解甲,马不卸鞍,随时准备战斗。”她果断下令。
命令刚传下不久,一骑斥候飞驰而回,带来一个紧急军情:“将军!前方河谷发现北戎游骑!约三百人,正在猎杀我方派出的斥候小队!”
果然有埋伏!或者说,至少是北戎的警戒部队。
“对方装备如何?有无后续部队迹象?”林惊雪冷静询问。
“皆是轻骑,装备精良,不像普通游骑,倒像是……精锐的哨探或前锋。”斥候喘息着回答。
林惊雪眼神一凛。北戎的左贤王部果然在此!他们不是在围城,而是在这里张网以待!目标,很可能就是预料中可能会出现的援军偏师!
“沈墨!”
“末将在!”
“带你的人,从左侧山脊迂回过去,抢占那个制高点。”林惊雪指向河谷左侧一处高地,“记住,我要活的舌头,至少要一个领队的。”
“得令!”沈墨毫不迟疑,立刻点起一队最擅长山地潜行与突击的“惊凰营”老兵,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没入山林。
河谷中,几十名北戎骑兵正围着三名被逼到河滩的大宋斥候,发出戏谑的嚎叫,如同猫戏老鼠。他们显然认为胜券在握,并未注意到山林中潜行的杀机。
为首的北戎百夫长,是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他挽着弓,并不急于射杀,而是用生硬的汉语喊道:“宋猪!投降!带我们找到你们的主力,饶你不死!”
三名斥候背靠背,浑身是伤,却紧握横刀,眼神决绝。
就在北戎百夫长失去耐心,准备下令放箭的刹那——
“咻!”一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左侧高地上射出,精准地射穿了他持弓的手臂!
“敌袭!”北戎骑兵顿时一阵混乱。
与此同时,高地上响起一片机括鸣响,特制的强弩箭矢如同疾雨般泼洒而下,专射马匹和手持弓箭的敌人!瞬间人仰马翻!
“杀!”沈墨如猛虎下山,带着“惊凰营”士兵从高地俯冲而下,直扑混乱的北戎骑兵。他们人数虽少,但装备精良,配合默契,三人一组,如同高效的杀戮机器,瞬间将北戎骑兵的阵型冲散。
河谷另一侧,林惊雪见时机已到,长剑出鞘:“全军!突击!”
五千养精蓄锐的宋军骑兵如同决堤洪水,从河谷入口处汹涌而入,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战斗毫无悬念。三百北戎游骑在前后夹击下,顷刻间覆灭。除了被沈墨特意打晕俘虏的百夫长和几名军官,其余尽数被歼。
战斗结束,清扫战场。林惊雪走到被俘的北戎百夫长面前,他手臂中箭,被两名士兵死死按着,兀自挣扎怒吼。
林惊雪用熟练的北戎语冷冷开口:“名字,部落,隶属何人麾下,在此任务是什么?”
那百夫长愕然抬头,没想到这宋人女将竟通晓戎语,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扭过头去。
林惊雪也不废话,对沈墨使了个眼色。沈墨会意,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直接削掉了百夫长的一只耳朵!
凄厉的惨叫在河谷中回荡。
“下一次,是你的眼睛。”林惊雪语气平淡,却比严冬更冷,“说。”
剧烈的疼痛和死亡的恐惧终于摧毁了百夫长的意志,他瘫倒在地,嘶声道:“我……我是左贤王麾下,秃鹰部的百夫长……奉命在此巡逻,拦截……拦截可能从山间小路来的宋军援兵……”
“左贤王主力在何处?围困凉州的兵力如何布置?”林惊雪追问。
“左贤王本部就在河谷出口外的野马川扎营……凉州,凉州四面被围,但……但主要攻打的是东门和北门……南门和西门围困稍松,尤其是西门,主要由……由一些归附的部落和……和你们宋人负责……”
“宋人?”林惊雪瞳孔骤缩!
“是……是一些穿着宋人衣甲的人,数量不多,但……但很受左贤王信任,他们……他们好像对凉州内部很熟悉……”
内奸!果然有内奸!而且已经混入了围城的军队,甚至可能和城内保持着联系!
林惊雪心中寒意大盛。柳承恩的警告,竟然是真的!而且情况可能比他说的更严重!
她立刻下令:“全军加快速度,我们必须在天黑前穿过河谷,在野马川边缘寻找隐蔽处驻扎!”她必须尽快掌握更确切的情报,找到那个内奸的线索,否则,就算他们这支奇兵赶到,也可能落入陷阱。
她看了一眼凉州方向,那座孤城的轮廓在远方的烟尘中若隐若现。
凉州的血还未冷,但更大的阴谋,已然如同毒蛇般,缠绕而上。她这支孤军,能否成为破局的关键,还是连同这座孤城一起,被彻底吞噬?